“请了客，又送了几次礼，慢慢开始能接点小工程，给那个单位修修补补，挖挖水渠，修修厕所，搭搭彩钢棚什么的。”
    白薇说着说着，开始泪眼婆娑偷瞄白鹭：“姐……”
    白鹭抬手打住：“谁是你姐，继续说。”
    白薇瘪瘪嘴，继续说道：“但就算是做小工程都是要垫资的，前期的人工材料都要自己先垫，等工期结束，验收合格后三个月才会有回款……”
    “我们只实习了一年，都没有什么钱，他爸妈又不同意他到咱们阳城来，根本不肯给钱他，我们就……我们就开始办信用卡，后来又开始借小额贷，陆陆续续把公司运营了起来。”
    “一开始，完了工期，到了时间就会按时回款，但自从他们财务部的领导调走之后，就再也没有准时过，以至于我这边各平台还款的平衡被打破了，马上就要还不上了……”
    “事情就是这样，我一开始也是想着跟他多挣点钱让他在这边安家，好让妈这边同意我们的事，原本是等稳定下来了在跟你们说，谁知道……”
    白鹭：“谁知道，现在雪球越滚越大，快要把你砸死了。”
    白薇的脑袋抬都抬不起来：“我也想过，离开他，可是……我接下来三个月，每个月都要还两万多，我上哪儿有这么多钱啊！家里又刚买了房——”
    就算她跟家里坦白了，也无济于事，家里根本没有余钱帮她。
    过年的时候白薇原本想跟白鹭坦白，想问她借钱的，但得知家里要买房她就没敢开口了。
    这次回来突然听到家里说要卖猪买车，她脑子里全是——这十二万要是全给我该多好啊！那她就不用整天都提心吊胆地生活了！
    但她也只是想想，没脸说出口。
    一开始，白薇确实是恋爱脑发作，不求回报地付出，可等到一条条催债信息，一个个催债电话响个不停的时候，以及田垚一次次摇头说没有钱的时候，白薇的恋爱脑陡然清醒，可是清醒了又有什么用呢？
    等到真想离开的时候，已然晚矣。
    她和田垚就像是绑在一条船上的蚂蚱，哪怕剧烈争吵，哪怕大打出手，白薇都不敢真正跟他撕破脸，更别提离开。
    白鹭翻了个白眼：“你现在是没离开他，可是今天，明天，后天，大后天，天天都是还款期，你有钱吗？他有钱吗？”
    你有钱吗？
    灵魂一问。
    白薇眼泪吧嚓地扑在白鹭的膝上，她微信钱包就剩十一块，银行卡就剩八块，全身上下加起来都没有二十块钱，拿什么还钱嘛！
    是，田垚在她回家去是跟她说了他来想办法，但每次他都说他来想办法，但最后经常跟她来一句——我想尽了办法，但真的没有办法，怎么办？
    他问她怎么办！
    为了不影响自己岌岌可危的征信，她厚着脸皮找很久都没有联系的同学朋友借，但经常借不到，就算借到了，有借无还之后，就再也借不到了。
    她拆东墙补西墙，每天睁眼就是想办法还债的日子真的是过够了。
    虽然她知道自己没脸跟家里开口，但潜意识里，她知道，只有家人能救她，而且，他们会救她。
    白薇也没有猜错，白辰就算气得脸红脖子粗，但还是在思考解决办法，就算肉疼得不行，还是说道：“我这只有三万，全给你。”
    又跟白鹭说：“车就不买了吧，我来找借口跟妈说，大舅妈给老妈的钱不能动，你还有多少钱？算一算还差多少，我跟大表哥说说———”
    “放过表哥一家吧！”
    白鹭差点没忍住笑了：“他都快被咱们薅秃了。”
    白辰烦躁抓头：“那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傻子死吧！”
    白鹭：“死倒不至于，又不是高利贷，最多被起诉，成黑名单，限制高消费，爆通讯录，爆通讯录知道什么意思吧，就是通知所有认识你的人，说你欠了多少多少钱，让她社死，外人倒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你爸妈肯定也会知道，最终的结果就是气死你妈！”
    这不是开玩笑，要是知道白薇欠下巨债，秦秀一口气上不来，真的有可能直接归西！
    她就说这死孩子会给她爆大雷！
    刚好二十三万，多寸哪！
    白辰闻言一激灵，当即说道：“这事绝对不能让妈知道！要不然真的能气死她！白薇——”
    白辰最终还是气不过，指着白薇鼻子骂：“你个二傻子！你这是什么绝世恋爱脑？宝钏姐见了你都得喊声祖宗吧！你要害死全家啊你这是！我一个月也就五千块，什么时候才能帮你还完！姐——你为啥要辞职呀？你快跟你老板说一下，现在回去上班还来得及吗？”
    他一个月五千多，刨除日常开销，以及跟自家女朋友约会的花销，最多能给白薇三千块，她自己上班，能有四千块，无论如何都要攒下三千还债，但大头还得靠白鹭这个万元户，她一个月省下八千不是问题，这样一来，他们仨一个月就能还一万四，加上自己这三万，以及白鹭的两或三万，他们熬个一年多就能还完了。
    可是，大头她辞职了呀！
    造孽呀！
    突然想到什么，白辰问白薇：“不对，你借了这么多钱，把那男的呢？该不会他一分没借，全是你借的吧？”
    白薇赶紧摇头：“不是，他也借了，比我多十万，已经逾期了两个平台了。”
    “呵，活该！”
    这是白辰今天听到的唯一一个好消息了！
    他拉着他姐的手，劝道：“姐，咱们真的不能回家种田，你身体没事的话，咱们回去上班行吗？我也不想强迫你的，但谁让咱们摊上这么一个一母同胞呢？再熬一年，熬一年咱们就回来种地，行吗？”
    行不了一点！
    白鹭抽开自己的手，要是以前的白鹭，要想帮白薇，只有这一条路能走，但现在的白鹭，怎么可能为了还债再苦哈哈地去搬砖呢！
    再不济，她可以人为闹鬼，再去抓鬼，赚点快钱呀！
    “这事不急。”白鹭把白薇扯起来：“我先去见见那贱人。”
    “对哈！那狗东西，我是得去会会！多大的脸啊——呸！那狗东西有脸吗？做出这样的事他连做人都不配，更别说有脸了。”
    “哪儿去啊？”
    三人走到楼下路过隔壁厨房的时候，发现秦秀和白江还在剔着牙讨论着什么，见到他们仨一起往门外走，秦秀便问了一句。
    白鹭家是一座二层半的小楼，是农村很普遍的六房两厅两卫户型，小楼左侧还单独建了一座小厨房，右侧和后院是鸡圈，养了百十只鸡，猪圈在稍微远一点的山里，母猪，肉猪，小猪，加起来也有个一百来头。
    这怎么就不算家大业大呢？
    秦秀常说，要是每个孩子都乖乖上班，就算一个月就挣个四五千块，那他们家的生活也是很安逸的。
    然而，她心目中的安逸到底是被打破了——白薇创下了弥天大祸呀！
    “出去买点东西——你有什么东西要我们带吗？”
    白鹭张嘴就来，还把哭肿了眼睛的白薇不动声色地往旁边藏了藏。
    秦秀摆摆手：“没啥要带——晚上回来吃饭吗？”
    “不确定，到时候回不回来都给你发个微信。”
    “哦，行吧——辰辰，小心开车。”
    白辰：“知道啦！”
    三人上车，车里寂静，谁都不想说话。
    事情证明，白辰这台老车还是没有到退休的年纪，上了大路，飙一百，轻轻松松，要不是有限速，他能飙到一百三。
    根据白薇给的地址，白辰跟着导航来到了阳城的城区，他们在这边的老小区里租了一套房子，七楼，两房一厅，700块。
    白鹭还好，上到七楼都还气定神闲，白薇和白辰两个扶着大门，哈哧哈哧地喘个不停，缓了一会儿才开门进去，然而一进去，便听到了极响的呼噜声。
    拉锯似的。
    白辰白眼都快要翻上天了，但此时此刻居然还能忍得住，只是说了一句：“他这日子过得真舒服哈，哪里像是欠债的人。”
    白薇：“……他说自己压力大，每天晚上都睡不着……”
    白鹭一记眼刀扫过去：“第三次了。”
    “嗯？”
    “这是你第三次为他的所作所为找借口了。”
    白鹭：“既然都来到了这里，我就想问问你的想法，你是想问我们借点钱暂时度过眼前的难关，继续跟他在一起，还是说，你想永远摆脱他。”
    “我想摆脱他。”
    这个念头，午夜梦回的时候经常浮现，但迫于现实，被白薇拼命压了下去，这样的烂生活她真的是过够了，如果有机会，她当然想彻底摆脱他。
    “行。”白鹭轻抬下巴：“把人叫出来。”
    田垚穿着睡衣，顶着鸡窝头出现在白薇和白辰的眼前的时候，整个人都有点懵，他自然是认得白鹭和白辰的，赶紧跟他们打了声招呼：“大姐，小辰——薇薇，姐姐跟弟弟上来，你怎么也没有跟我说一声呀？我是一点准备都没有——”
    然而他还想寒暄几句的时候，被白鹭抬手打断了，她扫了一眼他的脸，徐徐开口——
    “田垚，家住禅城桥山区华兴北路，二十四岁，有一个大你二十岁的姐姐，父母是普通工人，十年前就退休了，如今两人靠着每人每月两千块钱的退休工资以及家里一台拖拉机生活，我说得对吗？”
    “你——”田垚仅剩的一点瞌睡顿时跑飞了，他下意识地看向白薇，只见白薇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说道：“你爸妈，七十多岁了？呵，怪不得——”
    这一刻，田垚以前所有不对劲的事情都有了理由。
    “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你和白薇的事情我都知道，包括借了多少钱。”
    白薇的命理不好算，但田垚，可简单多了，白鹭扫一眼，就能看透个七七八八。
    她相信，田垚是爱白薇的，是想跟她好好生活的。
    但他所作所为她不赞同。
    “作为一个男人，你千不该万不该将自己的女朋友置于险境，你想创业，需要资金，自己去借贷，没有问题，很正常，为了生活嘛，可以理解，如今如果仅仅只是你有一身债，我不会阻止你和白薇，但你千不该万不该让她一起跟你承担债务，如今，债务爆发了，你还不上，她也还不上，大家一起被追债，大家抱着一起死，这就是你爱护女朋友的态度？”
    “白薇，收拾东西，回家。”
    “大姐，不是这样的！”田垚一边拦住白薇，一边对白鹭说：“我这边的困难只是一时的，我在他们的账上最少还有六十万，等款打过来，我们肯定能还清债务的！”
    “我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你还不清。
    一个礼拜后，你会有一笔八万块的回款，你要给工人工钱，要结货款，剩下八千块，不管是对你还是对白薇，杯水车薪，而且你已经逾期了，通讯录马上就要爆了。
    到时候所有供应商都会来找你要货款，你网上的平台因为逾期记录不可能再放款给你了，你铤而走险，会去借高利贷，然后被利滚利滚利彻底拖垮，根本顾不上白薇，你们都感情开始变淡。
    最后，是你爸妈把住的房子卖掉，才帮你还完债，你从此一蹶不振，对白薇非打即骂，你觉得都是因为白薇，你才会来到阳城，你才会落得如今的田地，后来，你们最后一次吵架，你错手杀了白薇，被判入狱，连你爸妈去世都见不上最后一面。”
    “二姐，听到没有，大姐这完全是合理的猜测，你要是继续跟他在一起，没有面包的爱情迟早要饿死，最后除了分道扬镳，就是你死我入狱！”
    白薇颇为赞同地点点头，立马冲进卧室收拾东西。
    田垚这次没有去阻止她，因为他后背开始发凉，因为这几天，他真的在接触高利贷。
    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撑到回款，回款一到位，马上就还掉，无非就是利息高一点。
    他不是没赚到钱，只是那边公司还没打款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