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炎热的夏季过去了。这个夏天是值得铭记的,每个人都将开启人生的崭新阶段。人们都生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感受悲欢,可是对于这个大千世界而言,这些悲欢又算得了什么呢?岁月不居,时节如流,深城的秋天已经来临。
金尊ktv又恢复了常态,可是黄艳与胡拥军的关系再也恢复不到原先的常态了。黄艳投入了陈晓明的怀抱,让她如此义无反顾的原因是那天晚上到他家里,他送给自己一条卡地亚的经典金项链。黄艳很清楚这条项链的价值,至少也在一万块以上。跟胡拥军鬼混将近一年时间,拢共也没得他万把块钱的礼物。人家一出手就是这个量级,两人格局相去太远。对于黄艳这种女人,她们认为人心太难测,爱情太复杂,自己没有这种眼光也不屑于去辨别什么是爱情,什么是交易。谈情说爱太昂贵、太虚幻。她们把爱情简化理解为:谁肯为自己花钱谁就是爱自己,在自己身上花的钱越多,对自己的爱情就越深。一旦掌握了这种简洁明了的公式之后,选择对象就变得便捷了,人生就不会有什么感情纠葛,也不大会再为爱情烦恼。因此,当天晚上黄艳就在陈晓明家里过夜了。相比之下,陈晓明比胡拥军更有钱,也更愿意为自己花钱,从单纯品评男人的角度来看,除了年纪大点,有过婚史,各方面都比他优秀。即使是床上功夫,也比胡拥军更威猛,更有经验,更能让自己满足。她觉得找到了自己的爱情。
李明霞的第一次投标轻轻松松结束了。一切跟刘积仁告诉她的一样,投标的前两天有人来跟她商量投标报价,叫她填个居中的数字,然后......就稳稳地中标了。中标之后,她去找了沈敏杰,给他带去几条香烟和几瓶酒,沈敏杰稍作客气,就顺水推舟地收下了。过了两天,她拿到了五个合同中体量最大的合同,与铝合金厂商对了一下账,至少可以拿到二十五万元以上的业务酬劳。而且铝合金厂老板很爽气,立马先拿了二十万元现金给她,剩下的钱约定到春节前一次性结清。
李明霞从铝合金厂回来,像梦游一样。她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二十万元的现金,全是崭新整张百元大钞,还打着银行的封带,厚厚两摞,沉甸甸的。用了一个黑色塑料袋包好,放进自己的大手拎袋中装起,拎着回到家不知道往哪里搁。想了半天,决定放到大衣橱的角落里,上面用旧衣物盖好,谁会想到这里藏着这么笔巨款呢?关上衣橱门,她的心还砰砰地跳得厉害。过了一会儿,想想又觉不安心,取出来放到女儿卧室的书架后面,外面有书籍的遮挡,显然更安全。过了一会,左思右想,还是不能放心,想到一个更安全的地方,卧室有一个旧的小沙发,因为陈旧靠背中间其实已经空了,外面看不出来。她把小沙发翻过来,把钱塞进沙发的弹簧中间空间里。她的小家庭两口子省吃俭用,一年下来不过存个万把块钱。二十万!是自己小家庭将近二十年的积蓄了。她感到一阵恍惚,一切来的太快、太奇幻,有点不真实。但是,她想到刘积仁的教诲,这一单干好后,立即准备辞职的事。接下去还要注册成立商贸公司,以后就是自己当老板单干啦!在遇到刘积仁之前,这一切她做梦也不敢想象。但是有了他之后,人生进入一个新境界,一切都显得那么轻而易举,没有什么难度。她也许没有读过朱熹先生的诗,但她此时的心情我们大约可以用朱熹的《读书有感之二》来形容“昨夜江边春水生,艨艟巨舰一毛轻。向来枉费推移力,此日中流自在行。”
刘积仁每日保持着忙忙碌碌的工作生活状态,对这个团队和整个平台的把控力愈加收放自如,自己虽然累但颇觉志得意满,渐入佳境。今天下午,他接到国际大酒店餐饮部熊经理打来的电话。老熊是他认识多年的老朋友,二十多年做高端餐饮服务,使他养成了记住每位贵宾的饮食喜好和忌口,以及各种生活细节的习惯。刘积仁是国际大酒店的重量级贵宾,老熊对他也格外上心。包括订房,他专门交代过客房部,只要是刘积仁打来电话,不能要求客人出示证件,直接去前台取房卡,直接签字挂账。后续需要后补什么入住手续的资料和结账统统都转到餐饮部由他一手打理。老熊心细如发,这么多年从未出过差池。上周他住院做了个胆囊切除手术,接手的餐饮主管拿着房产集团的几张餐饮消费挂账单和几张刘积仁签字的客房消费挂账单去找办公室黄选刚主任结账。黄选刚仔细看过后表示这几张餐饮消费单没问题,但这几张客房消费单不清楚是怎么回事,需要向酒店核实,调取开房记录。餐饮主管打老熊的电话,因为住院联系不上。只好打电话问客房部经理,客房部经理知道这里面的轻重,让他马上把客房的挂账单先拿回来,不要核实也不用结账了。
今天老熊上班第一天,客房部经理就跟他说了上周结账的事。原来刘积仁单独签字的客房挂账单,老熊原来都做成相应的餐饮挂账单结账,上周因为自己住院造成这一疏漏,是自己没有交代清楚,导致黄选刚有所质疑。于是,老熊立即拨打刘积仁的电话,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请示刘积仁那几张客房消费的挂账单如何处理。刘积仁云淡风轻地说道:“这么点小事体,老熊你还兴师动众地打个电话来干嘛?你们就把单子交给办公室就行了,黄主任有什么疑问,他会来问我么。上个月来了几个同学、朋友,都是在各个岗位上的领导,我单独帮助开个房间能有啥呢?你们这样把简单的事情反倒搞复杂了!”
老熊很清楚刘积仁说的满嘴谎言,他开房的时间,系统里都是有记录的。哪个外地朋友晚上来八九点钟开房,半夜一两点钟又退房的?睁着眼说瞎话么。心里这样想,嘴上却说道:“哦哦,好的,刘总。总是我办事不周,给您添麻烦了,实在抱歉!那我还是下个月结账的时候带过来一并结掉吧!”
刘积仁挂掉电话,点燃一支香烟,眉头拧成一团。这虽是个小事,但是黄选刚的态度有大问题。见到自己签字的消费单敢当着外人的面提出质疑,居然还要向酒店核实自己的开房记录。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他意欲何为?这到底是他个人的想法,还是背后有人指使?如果仅是个人的询问,那还稍好些,如果是勾连其他人,比如王荣坤,搜集自己的线索证据,那问题就严重了。无论如何,幸亏让他暴露了真面目,否则坐在这个位置上暗地里要抓自己的小辫子实在是太容易了。不行!看来这个人不能再呆在这个岗位上了。列宁同志说过:“一个不可靠的朋友便是敌人。”这个位置就是自己的身边人,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握范围,如果这个位置上的人生出二心,那后果不堪设想。必须找一个绝对忠诚可靠的人!他在心里暗暗做着谋划。
朱小龙的工作调动已经办好,八月底到市房产集团物业分公司的综合科报到上班。身份从一个国企工人,摇身一变成为事业单位的国家干部。以后一旦人脉关系到位,朱小龙提拔职务就没有编制障碍了。为这个事,朱文白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心想事成,功德圆满。报到的第一天,遇到了维修科的陆自明。前段时间,他听到第一纺织厂里的“内线”向他报告,说王梅芳承认自己有男朋友了,哼,肯定就是他。他心想,真是冤家路窄,怎么偏偏就和陆自明这小子挤在一个屋檐下了呢?但是初来乍到,自己反倒是新人,面上还得装作客套,热情地跟他打招呼。
陆自明见到朱小龙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这段时间,王梅芳把去年以来遭逢的艰难际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知道她都经历了什么。看见朱小龙假装热情的做派比吞了只绿头苍蝇还觉得恶心。陆自明对朱小龙父子的所作所为可以说是满腔怒火,刻骨仇恨。对王梅芳的理解也更深了,对她的爱更加珍惜。目前时机还不成熟,慢慢来吧,君子报仇,三年不晚。现在公司里加进来这么个人,要时时处处提防着他。
朱小龙来到房产集团后,收起原先在一纺厂公子哥吊儿郎当的做派,换上一副勤恳踏实、老实可靠的面孔,夹起尾巴做人。一来是离开了老爹这棵大树的庇护,不敢嚣张跋扈;二来经历了上次生死劫难,自己有所觉悟;三来现在自己找到心爱的人卢婷,要在爱人面前挺直腰杆;四来现在换了全新的环境,自己改头换面成了国家事业编的干部,和其他人站在一条起跑线上有了竞争的资格,也想混出个人模狗样来。全新的起点,完美的平台,心中又燃起了希望和信心,他暗暗下定决心,要在这里出人头地。同时,他心里歹毒地盘算着,如何打压陆自明,让他和王梅芳这对苦命鸳鸯永无出头之日。哼,害得老子死里逃生,现在自己的下半身又是这种状况,生不如死,我不能让你俩好过,让你俩得了意。
陆自明小心翼翼地保持着与朱小龙的距离,同时也在近观察着他的状况。来物业分公司综合科的这段时间,朱小龙每天上班很早,抢着打水泡茶搞卫生,逢人主动打招呼,一副勤快踏实、讨人喜欢的模样。上班的时候,本来他一个新人分到的事情不多,并不忙,但是也装成忙忙碌碌的模样,有时下班还故意拖延时间装作要加班加点的样子。来了两周时间,陆自明已经听到常务副经理蒋水根和综合科科长对他的评价不错,夸他是个踏实肯干的小伙子。陆自明很清楚这个公子哥就是一个披着人皮的狼,他们父子二人像《水浒传》中的高俅父子,都是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王梅芳多次提醒他要小心提防,他自己也在心里修筑起一道戒备的墙。
这天,陆自明在办公室接到吴帆青打来的电话。
“小陆,你那个见习期满转正的表格怎么还没交?”
“啊?转正表格?我没收到么!”
“怎么可能,月头上就发给你们分公司综合科了,要求这个月中旬统一上交。这个要统一上报市建委、市人事局审批归档的,少了这份表格你怎么转正?”
“吴姐,我真没有收到表格,我去综合科问问。”陆自明有点着急地说道。
“嗯嗯,肯定发下去了,这么长时间,怎么可能没收到?你抓紧填好啊,整个集团去年新分配大中专毕业生十五个人,十四份已经交了,就少你这一份了!”
“哦哦,好的,吴姐,我马上去填!”
陆自明赶紧跑到三楼综合科,问综合科科长转正表格的事情。综合科科长惊讶地说道:“这个表格朱小龙还没给你吗?我十天前就叫他拿给你了!”陆自明一听就明白怎么回事了,这个朱小龙,实在可恶!
把朱小龙叫过来,他一脸无辜地跟科长解释道:“对不起,科长,我这几天一忙把这事给忘了,那个表格我马上去找找!”
陆自明和朱小龙到他办公桌找表格。朱小龙左翻翻,右翻翻,装作不知道放到哪里去的样子。好半天,最后从抽屉里拿出了见习期转正的表格。真是拙劣的表演!一般没做完的事肯定是堆在桌面上,明显是有意藏到抽屉里的。陆自明心里一清二楚,朱小龙还在那儿装好人,连连给他赔礼道歉。陆自明拿到表格,一声不吭,拂袖而去。他回到办公室,立即填好表格,跟姚科长请了假,赶紧骑车送到集团党委办吴帆青处。
吴帆青笑着说:“你呀,平时蛮稳重的,自己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不上心呢?”
陆自明刚想再解释,但吴帆青接着说道:“没事,交来就好!这个表格不填,错过这次审批,你就要推迟一年转正,那对你以后的工资调整、晋升都有很大影响的。本来呢,这边今天一早就要上报了!幸亏我最后清点一遍,不然这边小伙子往建委一交,市建委统收再送到市人事局审批,他们才不会等你的表格呢!”
陆自明听得暗暗心惊,好险:本来他就这么不动声色的把自己转正时间耽误掉一年,到时要追究责任,他一个来了没几天的新人,轻飘飘说句对不起,你还能拿他怎么着呢?就这样硬吃一个哑巴亏。这个朱小龙实在是太奸诈,太恶毒,太坏了!给自己挖这么个陷阱,差点就掉坑里了。看看吴帆青工作很忙,再解释也没有意义,只得硬着头皮连声道谢。
黄选刚这段时间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刘积仁在各种公开场合多次对办公室的工作给予严肃的批评。大到公文的规范、文件的流转、会议的布置,小到车辆的调配、就餐客人座位的安排,可以说,事无巨细只要有差错都要严厉批评。大会小会的批,虽没指名道姓,但大家都知道说的是办公室,责任就在你办公室主任身上。他开始还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是不是办公室工作哪里不周全,让刘积仁不愉快。或是哪里触到了他的禁忌,处处看自己不顺眼。后来发现情况估计没有这么简单,一些被严厉批评的事情原先也发生过、碰到过,但刘积仁基本都是和风细雨地说说就过去了,不像这次紧抓不放。他猜测,自己一定是什么地方得罪刘积仁了,让他对自己的态度发生了如此大的转变。但是再三再四检点,似乎也没有发生过什么明显的冲突或者不愉快。他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