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走在返校的路上，摇摇晃晃，步履维艰。
    寒假不是才开始的吗，怎么一眨眼就过去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作业只字未动，本想着昨晚赶一赶烂尾工程，没想到自己刚写了半本数学作业就倒头睡死。
    好在自己足够机灵，迷迷糊糊之际，留下了一个五点的闹钟.....
    洗漱完出门，天都还没亮。
    冷风阵阵，寒气直刺入骨髓，按照以往的尿性，清水必然是要踩着点去学校的，可惜，高一下学期第一天就要破例。
    这不是个好兆头。
    学校发的开学通知是在早上九点，因此清水站在校门口探头探脑的时间，吓了值班警卫一跳。
    他嘟囔着，怎么开学第一天就老有学生这么积极，提前这么早到校，然后打开校门的闸机，放清水通行。
    清水缩了缩脖子，他总觉得学校里阴风阵阵，也许是学生的怨气久积于此吧，希望只是心理作用....
    他熟练地走上教学楼楼梯，拐过楼梯口，却发现自己班的灯光亮着，刚刚警卫也说除了自己好像有别人也提前入校，不会这么巧就是自己的同班同学吧？
    嗯....是好事也是坏事。
    好就好在可以跟同学借一下寒假作业，大家相识一场，抄个作业不算过分，坏就坏在，清水跟班里的同学，关系微妙，主动开口去借作业实在是有点为难他。
    而且教室里只有两个人，不熟悉的话又聊不上话，气氛肯定会尴尬。
    要不偷偷瞄一眼是谁吧，要是不熟悉就去厕所补作业好了。
    清水压低脚步，挪到窗边，小心探出半个脑袋。
    教室里，苏玲正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整理书本与文具。
    呼——
    早说嘛，害我白担心一场。
    清水松了口气，推开门大摇大摆进了教室，从桌上拿下上学期期末打扫时，反扣的椅子，缓缓坐下。
    “清水？你今天来这么早吗？！通知的时间可是九点。”
    “嗯...来写寒假作业的。”
    清水叹了口气，开始从书包里将各科作业在桌上摞成两堆，一堆足有半个头高，另一堆则只有薄薄三本。
    “还有三本没写完吗.....？”苏玲问。
    “不，是只写了这三本。”
    清水朝她自豪地竖起大拇指。
    ......
    教室里安静得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清水眉头紧锁，明明现在气温很低，但就是止不住出汗。
    虽然说着报到时间是九点，但是估计八点半老师就会来，然后现在的时间是...
    他抬起头看向黑板上方的时钟，手里的笔一刻未停。
    六点出头。
    换句话说还有两个小时左右的时间。
    这点时间.....要想做完堆积成山的作业，根本不可能吧。
    没办法了。
    清水深吸一口气，将作业本近三分之一的纸张全部撕下。
    到时候就扯谎说是不小心被妹妹撕掉了吧，诶嘿——
    苏玲看着清水将那些纸张捏成团，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清水同学，你.....”
    “这已经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了！”
    清水继续换下一本作业，奋笔狂书。
    不行....
    光是撕掉点作业，还是来不及，要用吗...禁忌的第二式？
    能逼我到这个地步，还真是小看你的，寒假作业。
    清水立刻更换握笔姿势，将语文作业的填空题与解析题上，糊满了杂乱的线条。
    反正到时候老师说起来，就可以用自己写得急来搪塞过去。
    反正自己的字平时就丑，根本抓不到我的破绽！！
    双管齐下，清水的神情已经逐渐接近癫狂，他狂笑着在试卷上鬼画符，写一页撕两页，进度瞬间暴涨。
    苏玲有点害怕地向后挪动椅子，感觉眼前熟悉之人，似乎已经将灵魂献祭给了恶魔，连画风都开始扭曲。
    她试探着开口询问:“要不我帮你写两本吧？”
    但清水已经走火入魔，根本无暇回应。
    ....
    一个小时后，作业功成。
    清水合上最后一本作业，靠在椅子上，两条手臂微微垂下，手指还保持着捏笔的动作，身形憔悴，仿佛燃尽一般。
    “清水同学，你还好吗？”
    “还....好。”
    明明这期间他一句话也没说过，但声音却嘶哑如老头。
    清水颤抖着转过头问自己的同桌。
    “苏玲，你的作业做完了？”
    苏玲点点头。
    “那你还来这么早干什么....”
    清水搞不懂，有这时间，在家里起码能多睡一两个小时，这么早来学校到底图什么？
    “因为总感觉....一个月跟大家没见面，有点寂寞了，所以想着能早一点见到朋友们。”
    说的也是。
    苏玲放假前说过要回家的，魔法师所处的世界连手机都没有，更不要说信号了。
    从放假开始第二天，清水就没见她的聊天头像亮起过。
    “不过今天挺幸运呢，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清水。”苏玲双手紧握在胸前，然后好像想起什么一样，盯着清水打量起来，“你没有戴我送的围巾？”
    “....嗯。”
    “为什么，是清水同学不喜欢我挑的款式吗？”
    “额，该怎么说呢....”
    清水难以启齿。
    那条围巾连带着包装，被他小心塞在衣柜最里面。
    原因嘛。
    一是头一次从女生那里收到礼物，清水觉得还是得保管好，自己戴实在是浪费。
    二是因为不想被妹妹跟妈妈发现....
    清水平常几乎不去买衣服，反正都是穿校服，就算要添置换季衣服，也多半是家里人在给妹妹买衣服时，顺手拿几件给自己。
    因此清水有几件衣服，都是什么类型，老妈跟妹妹比他都清楚。
    莫名其妙多出来一件围巾，怎么也会引起她们的怀疑和八卦。
    “因为我穿衣服都需要磨合一下，那条围巾太新了，我得适应一段时间。”清水不知道怎么解释，硬是鬼扯出来一个理由，“你看，有很多男生不是内裤袜子穿到破洞都不换吗，还不是衣服穿久了有感情了，就像我跟这条围巾一样。”
    “内内内....内裤？！”苏玲的脸突然变红，她转过头，小声嘟囔起来，“那磨合好了，记得戴上那条围巾，我想看看合不合适。”
    “嗯....好。”
    清水松了口气。
    ......
    由于就只有两个人呆在教室里，一直不说话总觉得有点僵硬，所以苏玲还是先找起话题。
    “清水，你寒假有去哪里玩吗？”
    “嗯，出去旅游了，然后年后还回了趟老家。”
    “旅游！说起这个的话。”
    苏玲拉过书包，开始在隔层里翻找，最终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手机下方还吊着之前的那个兔子挂坠，清水想起与其配套的那个紫色兔子，现在还塞在书包的最底下。
    他也有想过给这玩意挂在书包的拉链上，但总觉得心里有说不出的顾虑，可能是担心被别人说不合适，也可能是担心苏玲会嘲笑自己，搞得跟情侣挂坠一样。
    明明就只是同桌。
    清水甩甩头，不再去想那玩意，就让它暂时继续待在书包里好了。
    “回家的时候，我有拍了点照片。”
    苏玲没有注意清水的胡思乱想，搬起自己的椅子，挪到清水身边，与他紧紧挨在一起。
    几根淡樱色的头发落在清水的脸上，让他有点发痒。
    不过当事人好像完全没发现这些，仍旧是操作着手机，划出一张又一张照片。
    里面很多都是苏玲随手拍的无意义的照片。
    比如路边圆滑的小石子，比如几朵盛开的野花。
    然后就是一栋伫立在花海中的木房子。
    苏玲指着照片说，那就是她在那个世界的家，清水没缘由地羡慕，就是不知道夏天的时候，魔女有没有什么会驱虫的魔法，不然光想想就觉得会是一场灾难。
    紧接着就是些餐桌的特写。
    今天早上吃的稀饭啦，隔天中午吃的面包，有些照片边角还露着苏玲纤细的手指，看起来拍照时很放松随意。
    照片被一张一张划过。
    每一张照片都感觉稀松平常，清水突然有种错觉。
    就像是路过小孩子们的聚会，他们开心上前，给你展示刚从溪水里捞出来的石子。
    苏玲现在就像是那群孩子里的一个，在给清水展示自己从生活这条河水里，摸出来的小石子。
    她笑着给清水解释。
    这块石子看上去很平常，但是棱角分明，我觉得很棒，那块石子虽然不够圆，但是摸起来手感好，我也觉得很棒。
    直到相册被划到最后一张。
    那是唯一一张自拍。
    画面中的苏玲看上去有些拘谨，脸色微红，清水则靠在她的肩膀上沉沉睡着。
    照片的背景是下午的商场，有几个被拍进画面里的路人，也正斜着眼看向苏玲。
    是当时买完手机之后，自己睡着了拍的！？
    但这张照片在手机上一秒都没有停留到，屏幕就被苏玲摁灭了。
    她神色紧张，脸涨得通红，目光一直盯着手机。
    “清水同学。”
    “我在我在....”
    清水连忙答应，他明显感觉苏玲有点不对劲。
    “你刚刚没看到吧？”
    “....没有....吧。”
    清水也紧张地眯起眼睛，他不知道苏玲想要什么答案，只能边说边观察她的表情。
    “那就好。”
    苏玲捏着手机挡住自己的脸，完全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不过好像自己说的是正确答案，罢了。
    .....
    班上的学生陆续来齐。
    清水便移了移自己的位置，与苏玲保持了一个安全的距离。
    本想着最先来的同班同学，看到班里就俩人，还是一男一女的同桌，会说点什么。
    但大家也就只是扫过苏玲一眼后，就默默坐回自己的座位，要么收拾桌椅，要么赶寒假作业。
    就好像苏玲旁边的座位是空着一样。
    虽然达到了想要的效果，但总觉得有点伤人。
    大概在班级里学生到了三分之二后，开始有任课老师做到讲台上，来找课代表收寒假作业，此时还未到八点半。
    班级里哀嚎声一片，有不少是跟清水一样的家伙，作业没写多少想着早上来补，但可惜的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老师预判了学生的预判，因此提前来到班里。
    透过走廊窗户，甚至能看到几个不敢进教室，趴在屋外阳台围栏上赶作业的学生。
    清水完全不慌。
    他踌躇满志，将自己的作业递交上去，虽然是赶出来的豆腐渣工程，但好歹赶出来了。
    各科的课代表在班级里转了几圈，但收上来的作业本寥寥无几，因此任课老师们开始逐一检查。
    “没交作业的，先去外边站着。”
    刷啦啦。
    乌泱泱地走出去快十个学生。
    清水趴在桌上，看着这群人走出教室外，几乎要把走廊的路都给堵死。
    本以为自己侥幸逃过一劫，但还没能松一口气，站在讲台上的老师就突然一拍桌子站起。
    教室内的气氛有点压抑起来。
    “这是谁写的作业！！你自己看看有多重，整本作业本撕掉了快二分之一，给你家狗吃了？！”
    老师开始拎着那作业本咆哮起来。
    眼熟得很....那不正是清水自己的寒假作业吗？！
    不过自己家里没有养狗，要是跟老师解释，说是自己家猫吃的，他会不会放过我。
    “谁的！没写名字，自己站出去！！”
    看来解释无望了。
    清水只好推开椅子，自觉地走出教室。
    由于跟屋外的大部队不熟悉，加上为了不占道，清水没有选择站在后门，而是站到了前面。
    然后就撞上了一脸生无可恋，要进教室的绯世，她与清水对视一眼，皱眉发问:“你怎么站在教室外了。”
    “说来话长。”清水叹了口气
    “哦，那就别说了吧，我不是很想听。”
    绯世弯着腰，推开教室门走了进去。
    坐在讲台上的老师一见有人进教室，便直接劫道。
    “绯世同学，你的作业呢？”
    绯世两手空空，她连书包都没有带。
    “什么作业？”
    “放假前发的，上面写着科目名称与「寒假作业」的那个厚本子。”
    “你说那个....我看公园流浪猫过冬有点冷，就全撕了给它们烤火了....”
    清水隔着窗户，头一次见老师的脸色如此难看。
    “出去站着！！！！”
    .....
    绯世与清水并排站在前门边，看着走廊外的校园发呆。
    “那东西要做你倒是早点告诉我啊。”
    绯世埋怨清水。
    “那东西我自己都不想做.....早知道我也烧了好了，白忙活我半个上午。”
    清水幽怨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