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久?五年前,七年前?那应该是自己比现在年龄还要小时候的事情了。
那个时候姐姐雪彦还只是个初中的学生,当然也没有过世,她每天放学前都会提前从学校里溜走,然后跑到小学去接雪寂。
眼前朦朦胧胧仿佛糊着一层薄纱,目光所及的一切边角看着都是那么的扭曲,直到女生的手牵起了他的手。
然后雪寂终于看清了雪彦那张好久不见的脸,依旧那么温柔那么阳光,那么……
雪寂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了,因为他看见雪彦牵起了自己的手,但是自己感觉不到任何触感。
以前他在某本书中看到作者对人的记忆描述像是一块很容易被消磁的破硬盘,那么属于雪寂的那块破硬盘中,应该装满了某个总是那么温柔会无条件对他好的女生的笑容,那是永远无法被格式化的美好记忆。
但雪寂其实很少会做有关雪彦的梦。
或者说,他在平时都很少会回忆起雪彦。
超越者是一个很神奇的物种,因为精神力在某种意义上就是他们整个人情绪与思想的结合。
因此能够控制精神力,他们便也能够控制自己的记忆。
所以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雪寂便尘封了自己一部分的记忆,他试着不要那么思念一个人,不要让她的笑容她的身影她的一切浮现在自己脑海当中。
可这个梦出现了,是因为劳累过度还是因为什么?雪寂不清楚。
他尝试控制自己的身体,但梦境终究是梦境,他根本无法使出一点力气,只能跟着眼前女生的牵引在漫长的梦境空间中随波逐流。
他看着雪彦牵着他走出自己以前上的小学,去往很久之前去过的街道。
那里有一家经常卖冰淇淋的移动摊位,每次放学的时候雪彦都会去给他买三个球的甜筒。
看见那条陌生但又熟悉异常的街道后雪寂终于回忆起了这个梦境的详情。
那天自己站在街道边等雪彦买完冰淇淋回来,结果路边刚好发生了车祸,一辆电动车不小心碾在了一条慌张过马路的野猫身上。
他记得那条野猫,橘黄的毛色,有些丑陋有些凶狠偏瘦的脸,它的半个身体都被电动车压扁了,躺在路边痛苦地喘息,想要叫出声却没有办法发出声音。
雪寂不受控制地向那只已经垂死的猫走去。
“呃……你在干什么雪寂?”
说出这句话时雪彦已经找了雪寂老长时间了,她让雪寂在路边等自己结果这小家伙还是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找到雪寂时是在一个沙路花园里面,雪彦手里拿着已经融化的冰淇淋。
而雪寂安静地站在沙坑旁边,他的手上沾满了半凝固的血。
“喂雪寂,你没事吧?”
雪彦皱起了眉头,她注意到了雪寂手上那些血液,她匆忙蹲到雪寂身边查看他的情况,所幸他并没有受伤。
“姐姐,那边。”
雪寂指了指旁边的沙坑,沙坑里躺着那只被压扁了一半的野猫,它还没有死透,仍然在痛苦地喘息,那是令人感到绝望的痛苦。
雪彦看着那只野猫愣了一下,但雪寂却走上前去伸出手掐住了野猫的脖子,他只是微微一用力,野猫便彻底断绝了生息。
“是吗。”雪彦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她已经对这种事情见怪不怪。
“它还没有死透,但是已经救不活了,我觉得直接结束它的痛苦会更好。”
从雪寂口中说出了完全不符合他那个年纪的话语来。
两人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吃着雪彦重新买的冰淇淋,雪寂已经洗过手了但雪彦还是不想让他碰冰淇淋,于是雪寂只好伸长脖子去吃雪彦手上的。
“嗯……”听着雪寂说的话雪彦陷入了思考。
自己这个弟弟总是表现得像个怪胎,但用成熟来解释貌似也不过分。
“其实雪寂你是个很温柔的人吧?”雪彦摸了摸下巴说道。
“为什么这样说,要说温柔的话应该是姐姐你才对。”雪寂晃了晃自己坐在长椅上还碰不到地面的脚。
“但我可没法控制自己掐死那只猫。”雪彦微微笑了笑。
“其实我有点害怕。”雪寂看了看自己的手,“但它的样子太痛苦了,我觉得那样会对它比较好,所以就那么做了。”
“你刚才是在勉强自己掐死它?”雪彦问。
“嗯。”雪寂低下头,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回过头来他才意识到自己掐死了一只鲜活的生命,那种生命流逝在自己手中的感觉令他一瞬间恍惚。
“笨蛋!”
雪彦意识到了雪寂的不对劲赶紧抱住了他,她拍了拍雪寂的背温柔地说道,“这么害怕就不要管它了啊。”
“但是它好痛苦……”
雪寂的声音带着微微的哭腔,他看着那只猫的眼睛就感觉它好像在求助,那么可怜的眼神,自己能做什么?
了结它的痛苦,要么救它,要么给它一个痛快,他按着自己的想法下手了,但他还是害怕。
“不要勉强自己,雪寂,这样你会受伤的,我不想看见你受伤,害怕的话逃走不就好了吗?”雪彦柔声说,她用自己的脸贴着雪寂冰冷的小脸。
雪寂吸了吸鼻子,他眼中有晶莹的泪花在跳动,但他直起身,却还是摇了摇头。
雪彦看见他这副样子只能又露出了苦笑。
“是吗,笨蛋小子。”
说完这句话后她的脸开始在阳光下快速变得透明,连带着周围的一切都开始烟消云散。
雪寂知道自己马上就要醒了。
于是他对着雪彦挥了挥手。
不要勉强自己吗?雪彦以前总是会对雪寂说这样的话。
但是在之后的某一天她突然改口了,那是在她即将过世的前不久,因此雪寂印象深刻。
她说。
“做你认为对的事情就好,雪寂。”
人生来其实就不需要建议,尤其是你,雪寂。
……
雪寂于长梦迷幻中苏醒,他蜷缩在暖和的被子里模样像极了一只受冻的猫。
他睁开眼,在恢复意识的同时天旋地转般的晕眩感令他几乎呕吐出来,所幸最近没吃什么东西。
“啊哦,好痛。”
雪寂伸出一只手揉了揉太阳穴,他的另一只手被什么东西给压住了根本抽不出来。
“痛死了痛死了。”
雪寂揉太阳穴揉得更加频繁,他忍不住皱起了眉表情也很吃痛。
从他记忆断片的最后时刻来看自己应该是精神力使用过度晕倒了,本来以为制造那么一个小帐篷没事的,结果那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样可不行,自己要是晕倒了克里斯学长肯定担心得要死。
学长是那种多愁善感的敏感男人,马上就要到转运的尾声了雪寂可不想给他制造太大的压力。
于是雪寂赶紧起身打算去跟克里斯报平安,但很奇怪,他的身子动不了,他的手依然被什么东西给压住了,而且全身都有种被缠绕的错觉。
?
雪寂意识到了什么,他掀开被子一看,昨晚上那个女孩竟然在被子里紧紧地抱着他,她将头埋在雪寂的怀里正睡得香甜。
难怪这么暖和?!
雪寂尖叫着从床上跳了起来,虽然从小被姐姐带大还有阿尔图罗那个小姑娘整天和自己腻在一起,但雪寂其实对男女接触相当敏感。
那是会让他失态的程度。
“啊,你醒啦。”
守在外面的克里斯听到动静后掀开帐篷帘走了进来,他的黑眼圈极其浓重估计一晚上都没睡。
“这什么情况学长?”雪寂指了指被他惊醒后在床上揉眼睛的女孩。
“昨晚上你晕倒了是人家把你给背回来的,而且我有其他事情要忙所以小五她自告奋勇晚上为你守夜。”
克里斯拿起一件外套披在雪寂的肩膀上,“不过等我回来时她已经趴在床边睡着了,我怕她着凉就塞进你被子里了,两个人一起睡会比较暖和。”
“麻烦下次不要自作主张。”雪寂竟然一副大人的口吻教育克里斯道。
“喂喂学弟,说起自作主张你应该更过分吧。”克里斯无奈地苦笑,“昨晚的事我都听说了,那么多吃的,你本来精神力消耗就有些过度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好吧,就是脑袋还有点痛。”雪寂低声说。
“笨蛋。”克里斯这个大男人竟然拥抱了雪寂一下,“抱歉让你这么操心,我这个学长太不称职了,回去之后我会好好检讨的。”
“没事的学长。”雪寂的声音压得更低,“对了学长,今天的行程……”
“先暂且休息一下吧学弟,今天外面的风雪并不适合上路,我让大家把之前剩下的一些肉罐头统合起来了,今天大家一起开个欢庆会吃点好吃的。”克里斯笑了笑。
“明天就是最后的平原段了,那是最麻烦的一段路程,让大家吃饱喝足精神饱满才有机会挺过去,而且学弟你也是。”克里斯拍了拍雪寂的肩膀。
他继续道:“好好休息一下吧,不然明天你会挺不住的,你如果倒下了他们怎么办,大家都在为昨天的事感到自责,你还是个孩子学弟,不要那么勉强自己。”
“是吗。”雪寂低着头看了看身后的女孩,她有些无措地绞动着手指。
想来她也非常自责,昨天如果不是自己的话雪寂也许不会晕倒。
“那就休息一下吧学长。”
雪寂终究还是笑了笑,他拍了拍身后女孩的头,那滑腻腻的手感让雪寂的动作瞬间僵硬。
“你多久没洗头了?”雪寂收回手问道。
女孩脸红红地伸出了三根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