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变化是在潜移默化中完成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不怕疼,不怕鬼,不怕见血。回想起刚才自己的冷漠和下手的果断,他自己都有些心惊。但他很快就恢复了过来,他知道,他现在是没得选了,不狠心今天躺在这儿的就是他了。
“余方朔!!”廖子琪满脸血污,身上的衣服都破了好几处,他跑过来看见地上的断尾狐时,表情愣了那么一瞬。余方朔深吸一口气,回头看向他:“怎么样?”
“……那小子已经压制住江泽月了,我们赢了。”说着,廖子琪露出了一个微笑,看的出几分胜利的喜悦,但多余的,余方朔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他转过身,往廖子琪来的方向走去。莫灵芷和廖子琪对视一眼,默默的跟在了身后。这场胜利,他们都等了很久很久,战争结束了,他们都能回去了。
但是回去之后呢?
就一百多米的距离,余方朔不知道走了多久,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但一切想法,都在看见江泽月的时候,化成了飞灰。
“要是早知道有今天,你会不会做不一样的选择?”余方朔站在江泽月面前,俯视着他。解景河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的退到了廖子琪和莫灵芷身边。接下来的谈话,他们就不好插嘴了。
余方朔不知道解景河用了什么办法,江泽月看上去并没有外伤,但就是跪在地上站不起来。直到听见余方朔的声音,他才艰难的抬起头,嘴唇发白,真真成了一副鬼样,但风华不减,反而有种我见犹怜的意味。余方朔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蹲到了他面前:“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江泽月看见他身上的伤口,垂了垂眸:“是我的错,我低估你的本事了……”他抬起沾满泥土和血的手,擦了擦脸,虚弱道:“你问我那句话,是不是证明,你还是希望我能回头选择你的?”
余方朔不置可否,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江泽月深吸了一口气,伸手一下抓住了余方朔的手腕,他这一举动惊动了后面的几人,解景河就想上来,一条胳膊就横在了他身前。
他转过头,就看见莫灵芷对他摇了摇头,眼神有些悲切。解景河顿了顿,收回了迈出去的一只脚。
江泽月挣扎着靠近了余方朔一些,道:“我不后悔,左右还是为了你,看你现在这么厉害,我就放心了……”
余方朔:……
“但是朔儿,江北城为人狡诈,你不能信他会放过你。我死了,你很快就会成为他的眼中钉,找个机会,杀了他。”余方朔心猛的一揪,眼睛就红了:“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要骗我,什么事是我们不能一起解决的,你一定要把我往死路上逼吗?”
江泽月笑了笑:“是我太自负了……没关系,杀了我回去跟江北城复命,拿到了你想要的信息,就离开冥界吧。”他抓住余方朔握剑的手,抬起来就往自己心口上捅,余方朔看着他的脸,黝黑的瞳孔里满是眷恋。
这个人,他真的太能伪装了。余方朔到现在都不能分辨出,他的哪句话是真的,哪句是假的。什么时候是真的伤心,什么时候是装出来的。
利剑刺穿了外面的防护,在扎进心口的时候,他少见的露出了疼痛的模样。紧皱的眉头,像是连余方朔的心一块拧了进去一样,难过不已。下一秒,江泽月的肩膀就被踹了一脚,把他踢开了。
余方朔站起了身,红着双眼:“你说得对,要是我现在把你宰了,那老东西卸磨杀驴我还真不好办。”他转过头对三人道:“把活着的全部绑了,然后传信给殷宁,让他回来。”说罢,便拂衣而去。
他要把江泽月押到江北城面前,这样他才不会失去所有的底牌。
捷报传回了酆都城,所有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一半,只要殷宁的队伍安全回来,他们就能启程回去了。军队里没有军医,几天前身在都城的秦羽岚传讯过来,询问这边的情况。交流一番后,秦羽岚就传讯说要过来充当后勤,拦也没拦住,余方朔也就没有再管。
这次攒了大大小小的一身伤,秦羽岚怎么说也是考过医学的人,不然余方朔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伤虽然都已经愈合了,但为了防止裂开,最近你都不能再提剑了。”秦羽岚将一块带血的毛巾扔进了水盆,很快盆子里的水就成了一盆血水。余方朔用牙咬着,绑好了绷带,道:“短时间内应该不用,回城就不好说了。江北城回的信里,语气不咸不淡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要临阵反悔,才是真的麻烦。”
“早的时候没有考虑这个,现在都到这个地步了,还想这么多干什么?走一步看一步吧。”余方朔叹了口气,就感到一阵疲惫。他刚想打发秦羽岚回去,自己可能得去睡个回笼觉,结果有人从外面掀了帘子就进来了。
余方朔回过头,就见莫灵芷看了一眼秦羽岚,对余方朔一摆手:“走吧,那人醒了,死活要见你。”
“我留他一条狗命就别蹬鼻子上脸了,没空听他废话。”一提到江泽月,余方朔就表现的极其不耐烦。莫灵芷知道余方朔烦透了江泽月,可她还是来了,那江泽月肯定就不是单纯的跟她提了诉求。
余方朔看她表情有些沉重,不知道江泽月跟她说了什么。想到这,余方朔就怒火中烧,提起剑就往帐外去了。
江泽月是什么人?当今冥帝唯一的儿子,虽然成了叛徒,但身上好歹还有一个锁罗冥王的封号,即便受了重伤,肯定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军队里条件有限,那些长得稀奇古怪的妖精,莫灵芷就拿大铁笼关在了一起,扔在帐篷外,十二个时辰换班看守。而江泽月,则是单独给他开了一个单间,为防止意外,莫灵芷还在帐篷外设了阵法,可谓是特殊关照。
掀开帘子,他刚迈步进去,江泽月就抬头看了过来。他的手脚用两根手腕粗的铁链锁在了一起,头发凌乱,狼狈的样子像是从哪儿流浪刚回来一样。余方朔也不跟他废话,直接问他道:“你想说什么?”
江泽月没有立即回答,目光错过余方朔,先是看了一眼后面的莫灵芷,发出一声冷笑:“还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莫灵芷和他对视着,突然移开了目光。
余方朔察觉到了莫灵芷的情绪,对她道:“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没事。”现在江泽月被锁着,灵力也被封存了,应当是不会有问题的。
她点了点头,道:“小心。”然后就离开了。
莫灵芷一走,这顶帐篷里就剩他们两个了。余方朔拔出剑走到他跟前,俯瞰着他:“叫我做什么?求我放了你?”
“当然不是,就是太长时间没有好好看看你,想和你单独待一会儿。”他靠在书案前,拍了拍身边的地面:“过来坐会儿吧,我不会跟你动手。”
余方朔当然不会信他,冷漠道:“你到底有没有要说的,没有我就走了。”他看着江泽月,后者也只是看着他的眼睛,一言不发。
这样的气氛,是余方朔最接受不了,不好解决的一个场面。他放下手,道:“那就等你什么时候想说了,我再过来。”他刚转过身,就听江泽月道:“开战时不见殷宁。他是从琅崖山后绕过去攻打营地了吧。”
余方朔脚步一顿,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但是他没有抓住。他好像,忽略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看到他的反应,江泽月乘胜追击道:“我们早就知道了,所以留在营地的人早就做好了准备,他去了,一定会灰飞烟灭。”余方朔转头看向他,不是他沉不住气,而是江泽月他根本不会拿一件自己根本不确定的事情来诓人。
“你想说什么?”
“不要紧张,你过来,我可以告诉你营地的布局。你现在赶过去救人,应该还来得及。”江泽月歪了歪头,看着他露出一个邪魅的微笑。余方朔毫不犹豫,走过去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把他提到了自己面前:“说!”
江泽月看着他焦急的模样,笑的更加猖狂,就和一个神经病一样。他饶有趣味的盯着余方朔,道:“你急什么,你要先明白,如果放弃殷宁现在就赶回酆都城,把我提到江北城面前,你就赢了。但是如果你现在折回去救殷宁,结果可就不一样了。”
“你要怎么选?”他盯着余方朔的眼睛,就发现他没有一丝动摇,眼神坚韧的让人心惊:“你再废话,别怪我手下不留情。”说罢,江泽月就见他从腰带中抽出了一把黑黝黝的手枪,对准了他。
江泽月被他的举动逗笑了:“干什么?你不会以为子弹能伤到我吧?那你还不如把剑架在我脖子上更有威慑力一些。”
余方朔勾起一抹笑意:“是吗?”说完,他就把枪口对准了江泽月的一条腿,只听一声枪响,子弹打入了江泽月的大腿,余方朔就看着他一下变了脸色。上次在研究所吸取了教训,这次长了记性,枪是普通的枪,但是子弹是淋过黑狗血的。虽然这伤对于江泽月来说并不算什么,但是疼痛,也不是一般的鬼的忍受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