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想着，一只苍白的手就从里面伸了出来，抓在了浴缸边缘，那只手被泡的发胀，指甲很长，感觉一把下去就能抓出三道沟来。唐叶有些吓到了，咬着牙不断后退，当后背贴上墙壁时，他已经无处可去了。一颗脑袋从水里伸了出来，然后就是脖子，身体，最后彻底站了起来。湿漉漉的头发遮挡在面前，他的身体以一个常人不可能做得到的姿势扭曲着。唐叶浑身颤抖着，但是强撑着没有倒下，也没有喊出声。
    直到那东西伸出锋利的爪子朝他扑了过来，唐叶这才抱住头喊了一声：“千允默！”下一秒，浴室的门就被踹开了。灵剑擦着鬼魂的身体飞了过去，千允默跑了进来，看也没看那东西，先是过来抱住了唐叶。
    “别怕，我来了。”他回身怒目，看着那东西身形矫健的躲过一次次攻击。他安置好唐叶，召回灵剑选择了迎面而上，对方法力很强，但显然不是他的对手，不出几个回合，唐叶就听到那东西说话了：“千允默！你来真的？！！”话音刚落，他的左肩就挨了重重一剑，直接把他钉死在了墙上。
    “小兔崽子，老子的人你也敢，你看我能不能扒了你的皮！”说着真要动手，那人一看连连求饶：“哎！我错了，我认错！”千允默的手举到了半空，又停下，瞪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喂！这玩意儿你不打算收回去吗？”他疼的倒吸冷气，千允默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抱起唐叶就往外走，身后之人没了剑的支撑，一下摔在了地上。
    千允默把唐叶抱到床上放下，然后半蹲在地上去看他的脸，两只手摸着就能感觉到，他冷汗都出来了。千允默皱了皱眉，轻声安慰他：“没事了没事了，别怕。”
    唐叶两只手在膝头握成拳头，扭头看向浴室的方向，看见从里面走出一个人，又瑟缩了一下，紧紧的抓住了千允默的手。那人捂着肩膀，已经不是在水里那副可怖的水鬼模样了，穿着一身正装，长发用一根红色的发带绑在身后，露在外面的皮肤白的可怕。
    “操……只准你给我下绊子，出个气你就下死手？”
    千允默不予理会，从桌子上拿了擦头的毛巾，给唐叶擦着还在滴水的头发。目光下移，双目对视，唐叶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好像在询问些什么。千允默叹了口气，抓住他的脚塞进了被子，然后起身。
    “你活该，找什么死？这时候来干什么。”
    “呵，你打扰了我的好事求我帮忙，这就是求人的态度？”那人抬起头，唐叶终于看清了他的脸。不但长得不可怕，反而十分好看，一双谄媚的狐狸眼好像无时无刻都在笑，肤色白的很不正常，却有一种诡异的美感。那人发现唐叶在打量他，转头也看了过来，朝他眨了眨眼睛。
    “小美人，久仰大名啊。”他勾起唇角一笑，再看向千允默的时候，就看见他眼神都能杀人了，立即收敛。
    “行了！我来是提醒你两个事。第一，你说的那事我办妥了，但是活儿不是白干的，答应的东西你得给我。第二，那人在青海惹了不少事，冥帝很生气，我看要不了两天就要去拿人了，你最好管一管。”
    “我知道了，滚。”千允默语气有些不耐烦，那人见他已经上来赶人了，连忙后退几步，强撑着难看的脸色，笑道：“好心提醒你，你别不当回事，不然，我可就要动手了。”
    千允默抬眼看向他，对方又看了一眼唐叶，轻浮道：“小美人，我们还会再见的。”说完，一溜烟儿已经消散在了原地。
    他妈的……千允默暗骂一声，回身看向唐叶，他就坐在床上，一直在看着自己。即便什么也没有说，但是千允默已经知道他想问什么。他叹了口气，走过去坐在他面前。
    “我从不跟你提，是不想把你牵扯进来，我没有别的意思。”他伸手去牵唐叶的手，发现他没有躲，就直接拉了过来。
    “刚才那人是冥界的鬼王殷宁，秦羽岚那事儿得找他，我没想到他会直接过来，吓到了你对不起。”他声音弱弱的，好似是在认错。唐叶刚才是被吓到了，但是比起那个人的身份，他更想知道，千允默到底是做什么的。
    千允默好像读懂了他的心思，向床头柜伸出手去，拉出了最下面一层。唐叶看着他把那个厚厚的牛皮笔记本拿了出来，那本子里夹了很多东西，掂在手里非常重，唐叶一直很好奇里面是什么，但是千允默从没让他看过。
    千允默翻开笔记本的第一页，看了半晌，然后放在了唐叶面前：“那一世，你叫祁北笙，是玄枵国定北侯府的公子，家族遭人陷害流落民间。我是在凡间游历的时候遇到你的，那时候我们还没有在一起，还是多年的宿敌。”
    他好似想到了什么，露出一个很好看的笑来，但是唐叶看着他的时候，发现他眼中有泪。千允默摸着下面坠着的一颗珠子，道：“这是拿我的心头血炼的，你当时知道了还骂了我一顿，其他的都没有丢，我都存放着，等什么时候我拿上来给你做串手链吧。”
    唐叶看着笔记本上写的密密麻麻的字，有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笔墨被晕开了。他手指覆了上去，纸面凹凸不平，好像是水滴上去所致。千允默和唐叶坐在一起，一只手揽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把笔记本又往后翻了一页，唐叶就看见，那一页夹着一张古画的照片。他拿了起来，看着画上的人就出了神。
    华衣着身，金冠束发，这人浑身都散发着一股高傲不可攀的气质，明明哪点都和自己不像，但是那张脸却和自己有八分相似。
    “他叫夜阑，是一城少主，那一次我找了你许多年，途径巴蜀遇到盗贼。你就踩着我的肩膀跳了过去，把那个偷人钱袋的小贼给拦下了。我费尽心思才以技艺出众入了宫，做了你的先生。”
    “夜阑真的和城月一模一样，性子孤傲，也很别扭。”说罢，千允默扭过头看向他，就见唐叶一脸平静，好似一点也不觉得惊奇。
    “这个是你做太傅时候最喜欢的诗歌，说里面讲述的故事很美……还有这一世……”唐叶看着自己手里的笔记本被一页页的翻过去，神情有些恍惚，千允默说的那些就像故事一样，让人不敢置信。唐叶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只觉得，不可思议。
    “如果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变成这样……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办法，想弥补你消散的那一魂一魄，或许这样……你就不用再轮回转世，我也不用每一次都等几十年……”他抱住唐叶，声音终于有些哑了。
    “所以，你现在是鬼吗？”他终于缓过神来，问他道。千允默点了点头：“我的肉身毁在了不咸山，如果不是冥帝，我可能早就魂飞魄散了。我担心你知道后会害怕，所以伪装成了活人的模样。”
    唐叶看着他，心里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了一样，他合上笔记本，紧紧的抱在怀里。
    这笔记本里记录的时间长达千年，这么多年，千允默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想着，他只觉得心都要碎了，转身把头埋进了千允默胸口，在看不见的时间，发出阵阵呜咽声。
    “我会回来的，再见面的时候，一定要紧紧抓住我。”城月那句话还清晰回荡在他耳畔。这么多年，他寻找他的每一世，然后陪他度过几十年峥嵘岁月，又送他奔赴轮回。
    每一次站在望归湖畔，他看着他三步一回头的望向自己，眼中全是眷恋与不舍。千允默没办法，不想让他难过，只能挥挥手告诉他，自己一定会去找他的，在他走后，一个人在岸边落泪。
    城月的神格没有消失，只是他缺少一魂一魄，就不能算是一个完整的神魂，注定无法在人世间停留太久。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他送入轮回，有了肉身保护，其他的魂魄才不会消散。可是这样，他们就永远不能真正相守，千允默只能一次次寻找，上千年来的岁月，一半在陪伴和寻找，一半在等待和煎熬。
    “一千年，你不累吗？”唐叶看着他，手指轻轻抚摸着他的侧脸，鼻子，此时他就像个委屈的孩子一样，红着鼻子，撇着嘴：“我累啊，可是我放不下……”他一头扎进唐叶怀里，闷声道：“你知道我最恨的是什么吗？我恨命运不公，我恨我自己蒙昧无知。我讨厌你为了我，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你现在还有魂魄尚在，万一你真的魂飞魄散了，你让我怎么办？”
    “如果我连你都没有了，那这世上就真的没有什么东西值得我留恋了。”
    这一刻，唐叶好像真的回想起了曾经，他好像看见了千允默跪在那里崩溃哭喊的样子。原来这种爱真的存在，只是现在的人太不把情爱当回事，才让这个字变的丑陋，苦涩。
    “他也一样，如果你死了，他可能也就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