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易和陈雪见面竟然不是在曾经属于他们的家里,而是在一家西餐厅。
仍然是烛光晚餐,可氛围带给两人的心情却迥然不同。
西餐厅没有包间,都是相对独立的卡座。
陈雪在昏暗的烛光中走到最角落的一个卡座,这是她订的位子。
即使西餐厅灯光非常隐晦,陈雪依然戴着一副墨镜,穿着一件米色的风衣,衣领竖着,遮住了半边脸。
当陈雪走到卡座的时候,苏易已经在了。
但苏易却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陈雪,直到陈雪摘下墨镜,苏易才看清了陈雪的脸。
熟悉的面容却让苏易有一种陌生感。
“苏易,真的很抱歉!”陈雪还没坐下,先对苏易说了声抱歉。
苏易脸上撑开一抹微笑,却显得不怎么自然。“你是说迟到吗?”
说完苏易还下意识地抬手看了一下表。陈雪并没有迟到,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分钟。
“不是。”陈雪也有些不自然。
两人心照不宣,却又故意避开了今天的主题。
“我点了战斧牛排,你还要点什么?”苏易问陈雪,却没看陈雪。
“要不来点酒?”陈雪手包放到卡座上。
“波尔多还是轩尼诗?”
“波尔多吧,柔和一些。”
苏易叫过服务生,点了一瓶波尔多。
服务生用托盘托着一瓶波尔多和一个锥形醒酒器走到苏易和陈雪的卡座前,放下托盘,先把酒瓶双手递到苏易面前,然后跟苏易介绍。
“这是法国博尔达拉菲庄园的珍藏,采摘年份是1982年。”服务生戴着白手套的手顺着酒瓶上的一些法文和数字,给苏易和陈雪科普1982年的拉菲不是指酿造时间,而是葡萄采摘时间。其珍贵并不是人们理解的窖藏时间够长,而是因为1982年,当地的葡萄特别好。
介绍完后,服务生问苏易:“可以开瓶了吗?”
苏易点点头。
开瓶后,服务生很小心地把瓶口对着醒酒器,倒了三分之一。
“十分钟后的口感会更好一些”服务生小声地说,然后微微躬身后退了一步,然后转身离开。
刚才服务生在,苏易和陈雪不管是否真的在听服务生科普,总算还有个支点。现在服务生离开了,两人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开场或者说破题。
两个人之间一旦有了刻意要回避的话题,无论怎么去调节,气氛总会有点尴尬。就像现在的苏易和陈雪,其实,大家都明白,这也许就是两人之间最后的晚餐。
也许有人觉得和平分手会是另一种浪漫,在友好的气氛和一声珍重中,把一段感情酿成甜蜜的回忆。
而只有身临其境的人才会知道,这种感觉更让人难受,就像一个打不出的喷嚏,一股气窜到鼻腔中,却不能喷薄而出,最后被憋得泪流满面,而那股气却又无力地落回了胸腔。
十分钟后,服务生再次用托盘端着两份牛排走过来。
“打扰一下。”服务生先把其中一份放到陈雪面前“这是九分熟。”
然后把另外一份放到了苏易的面前:“这是七分熟。”
“二位用餐愉快!”服务生单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再次微微躬身后退一步,转身离开。
陈雪低着头看着餐盘上的牛排,苏易没有问陈雪需要几成熟,因为苏易知道,陈雪喜欢九成熟,而苏易习惯七成熟。
“先吃吧。”苏易拿起刀叉,切着自己餐盘上的牛排。
陈雪笑了一下,“苏易,我们第一次吃牛排是你做的。现在我还记得那味道。”
“嗯。我喜欢吃。所以,就自己瞎捉磨。可不能跟人家正宗的西餐大厨比。”
两人慢慢地吃着牛排,不时碰一下杯。
“以后,我回榕市的时间可能很少了。”陈雪似乎找到一个擦边的话题。
“是去京城吗?”苏易虽然知道答案,但仍然问道。毕竟,有问有答不会尴尬。
“是的。刚签了一个剧组。是京城的老故事。”陈雪新签的剧组已经有报道。
苏易举起酒杯,“小雪,祝贺你。”
和苏易碰完杯,陈雪抿了一小口。放下酒杯后,陈雪拿过放在卡座上的手包。
陈雪从包里拿出一把钥匙,轻轻地推到苏易面前。
“苏易,这是房子的钥匙。我,可能用不上了。”陈雪说这话的时候埋着头,没有看苏易。
苏易却从自己的手包里也拿出一把同样的钥匙,把两把钥匙放到一起,然后往陈雪面前轻轻推了一下。
“小雪,我也用不上了。房子是你的名字,愿意留就留着,不愿意留,你就处理了吧。”
陈雪看了看钥匙,抬头看着苏易:“苏易,你会看不起我吗?”
陈雪这句话的信息量很大,苏易当然听出来了。
“小雪,该说抱歉的应该是我。”
苏易把自己去沙市的事告诉了陈雪,让苏易没想到的是,陈雪并不知道苏易莫名其妙失踪了四十天。
苏易轻轻地讲着自己在沙市的经历,包括和徐娟同居,徐娟怀孕。
“因为这件事,我本来和大斌约好一个月回来,却不得不在四十天后才回榕市。因为这十天,大斌在单位上辞职了。”苏易像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而陈雪,现在更像是一个知心的听众。
“苏易,如果我不上剧组,可能你也不会去沙市。”陈雪听苏易讲完,并没有因为苏易在沙市和徐娟的这段露水情缘而觉得自己的愧疚有所减轻,反而觉得苏易去沙市是因为自己上了剧组。
“我也不知道。但很可能我还是会去。也许,就是命中注定吧。”
“苏易,如果你是因为任性去了沙市,那我是因为认命离开榕市。”陈雪端着自己的酒杯,像是在自说自话。
“这几个月过后,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这次回来,就是想和你告个别,以后,我也不知道会在什么地方。”
“小雪,既然选择了,就不要后悔。只是,今后你一个人,保护好自己。”苏易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说,但又觉得自己不能不说。
“苏易,不要恨我,好吗?”陈雪把酒杯端起来,双手捧着伸向苏易。
“小雪,把这套房留着,实在累了,就回来。”苏易也双手捧着酒杯,这场景,有点滑稽,倒像是古时候的婚礼,夫妻对拜。可苏易和陈雪都知道,这杯酒是在跟往事干杯。
“让我在送你最后一次。”从餐厅出来,苏易对陈雪说。
“你要是不送我,我会看不起你。”陈雪说完,挽了苏易的手臂。
陈雪这次回来一直住在府江宾馆。苏易也没有问什么。
到了停车场,苏易对陈雪说:“小雪,我就不下去。”
陈雪伸手搂住苏易的脖子把苏易拉过来,然后双手捧着苏易的脸,吻住了苏易的唇。
这是苏易和陈雪时间最长的一次深吻。
陈雪下车后没有回头往宾馆大门走去,宾馆的庭院灯照着陈雪的身影,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门童为陈雪拉开大门,陈雪的背影走进大门,大门关上。
volvo汇入榕市的车流,就像一个故事,融入时间的长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