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晚上八点四十五到达榕市北站。苏易竟然有一种陌生的感觉。
有人说人的行为持续十二天就养成习惯,而一种行为终断十二天,这个习惯就会消失。
苏易离开榕市已经整整四十天,脑子里的记忆几乎全是沙市,准确地说,是徐娟的家和沙市的街道,以及现在还在施工的那个小区。
苏易没有马上出站,而是站在站台上点上一支烟。他需要时间,走回四十天前的记忆中。
苏易一直没有告诉罗斌自己在沙市的手机号,不知道是忽略还是故意。所以,从苏易给罗斌在q上留言告诉了罗斌自己回榕市的列车班次后,罗斌就再也没有苏易的消息。
抽完烟,苏易把烟头摁灭在垃圾桶的烟灰缸里,背着双肩包往出站口走去。
从站台出站,要通过一个人行隧道,在隧道里,苏易渐渐走进了自己原来的轨道。
罗斌一个人站在出站口。苏易回来,他没跟任何人说,一些事需要单独先和苏易通个气。
看见苏易从里面走出来,罗斌也有一种陌生感。
二十多个小时的火车,虽然这次苏易买了硬卧,但苏易依然给了罗斌一种风尘仆仆的感觉。
苏易走近,在罗斌面前停了下来。苏易咧着嘴笑了一下,罗斌却感觉到苏易这笑很勉强。
“都处理好了?”罗斌问。
“说不上处理好了。但也只能这样了。”苏易看起来有点疲惫。
“走吧。上车再说。”罗斌伸手要接过苏易的双肩包,苏易摇摇头,把罗斌的手轻轻推开。
“就像离开了好长时间一样。”苏易像是自言自语。
“手机卡呢?还不装上?”罗斌在这一天中,打过不下二十个苏易的手机。
“不急这一会。”苏易的手机卡在手包里,而手包放到了双肩包里面。
罗斌今天开的是volvo s80, 苏易上车后竟然有点不太习惯。坐在副驾驶座上想调一下座椅,却直接把手伸到两腿间抠着往前拉。
“还会开车吗?”罗斌看着苏易的动作,笑着问。
“这座椅……”苏易回过神来,把手从座椅外侧伸下去,找到了座椅调节按钮。
“回哪?”罗斌发动车,却没有马上走。
“陈雪给你打过电话吗?”苏易从包里拿出黄鹤楼,抽出一支递给罗斌。
罗斌接过烟看了看,然后点燃:“陈雪没打过电话。老爷子哪我说你出差了。公司里,按你说的,去加拿大了。”
“那陈雪给叶谦打过电话吗?”苏易想,陈雪可能没跟罗斌打电话,但应该给叶谦打过。
“也没打过。如果打了,叶谦会跟我说。”罗斌伸手到窗外弹了弹烟灰。
“那去木江吧。你呢?要不我自己去?”苏易想,罗斌恐怕难得回一趟家。
“没事。跟叶谦说了,你今天从加拿大回来,我们可能要去木江。”罗斌虽然没打通苏易的电话,但以他对苏易的了解,今天最大的可能是去木江宾馆。
“要不叫上大猫?给你接个风。”罗斌问。孙虎倒是给罗斌打过几个电话,罗斌虽然没说得太明,但也告诉孙虎,苏爷要出去浪一个月。
“算了。明天大猫还上班呢。”苏易倒是想和这俩哥们好好喝一顿大酒。可总不能又让大猫明天一早回榕市。
“明天周末上什么班。”罗斌说完,一挂挡,车向停车场出口驶去。同时拨了孙虎的电话。
“大猫,苏爷回来了。我现在来接你。去木江。”罗斌不容商量地说。
没想到孙虎在电话里说:“今天加班,去不了。明天我到木江找你们。”
孙虎没说什么原因加班,但肯定是的确走不了。
“行,你跟苏爷说。”罗斌把电话递给苏易。
“还活着呢?这一个多月,我都准备给你报失踪人口了。”孙虎在电话里开了一句玩笑。
“你不也还活着嘛。没你带路,下去我找不到路。”苏易渐渐找回了以前的感觉。有一次三个人喝酒,喝到酒精上头的时候,苏易冒了一句“我日你先人。”
孙虎想都没想就说:“我给你带路。不然你找不到。我负责把你送拢。”
因为这句话,两人一通电话,问候语基本就是:“还活着吗?”然后就有了带路一说。
“好了,有事。明天到木江找你。”孙虎说完挂了电话。
“大斌,你回单位的事最后咋说?延期了多久?”苏易开始回到榕市的生活中,走之前,罗斌就接到单位的通知,必须一个月内去报到。这已经超过了十多天了。
“不用去了。我辞职了。”罗斌开着车,漫不经心的地说,就像是说着别人的事。
苏易却一个激灵,转头看着罗斌:“你辞职了?为什么?”
“说来话长。这次让回去报到不是回单位,是被下派到征服招待所。所以,爷不侍候了。”罗斌依然轻描淡写地说。
“不是,大斌,这事有点冲动了。什么下派到政服招待所,我找人说说,就留在机关。”苏易却有点急了。
“你是咋的?嫌弃我了?”罗斌当然知道苏易是为自己考虑,但既然已经辞职了,就不会再回去。好马不吃回头草。
“大斌,这事,你咋不和我商量?这不是小事。叶谦那边,你咋说的?”虽然苏易自己不愿意在体制内,但也知道,毕竟体制内除了稳定,还有上升空间。就像大猫,现在已经是分局副局长了。
“和你商量?联系得上你吗?”罗斌从中控台上拿起一盒软中华扔给苏易:“给我点一支。”
苏易把烟放回中控台,拿出黄鹤楼点上一支递给罗斌:“抽不抽?”
罗斌接过,抽了一口,伸手在窗外弹弹烟灰。“说说你吧。意外怀孕,咋回事?”
“我到沙市,刚下火车,遇到一个介绍野的和旅馆的。当时请她帮我联系租房。”苏易开始给罗斌讲自己在沙市的经历。
罗斌静静地听着,一句话没说,也一个问题没问。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苏易把自己这一个多月的经历讲了个大概。
“那你这一走,徐姐怎么办?”罗斌虽然说不上被这个故事感动,但也感觉到,苏易在沙市经历了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或许,这段经历对苏易来说,也许会比较有意义。只是,听说徐娟刚做完人流手术一周,苏易就彻底离开了。罗斌觉得有点残忍了。
“她一开始就知道我会走。唯一还有点安慰的是,她现在已经可以独立做家装,不用再到火车站去拉客挣辛苦钱。”
“如果,如果可能的话,请徐姐和小梁到榕市来,”罗斌话还没说完,就觉得这主意有点馊。真要来了,无异于揭开一个已经结痂的伤疤。
“就让这一切成为过去吧。还好,不算太灰暗。”苏易拆开软中华,给罗斌点了一支,然后自己也点了一支。
总算彻底从沙市回到了榕市。
到了木江宾馆,戴旭还在大厅等着,餐厅已经给苏易的包间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接风宴。让苏易意外的是,居然有一只熊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