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晃悠悠将近一个月才到京都。
    越靠近京都，周诚就越忐忑，怕卢清婉找他算账。
    卢清婉说自己若是活着，让他一定要来京都找他，否则要他好看。
    赤裸裸的威胁。
    他才是被蹂躏的那一个，在官大一级压死人的强权社会，没有人权可言。
    杜武口中的卢清婉智谋无双，义薄云天。
    当然，某些方面杜武说的没错，但他认识的卢清婉还是个心狠手辣，睚眦必报，手染滔天杀孽之人。
    卢清婉说了句让他记忆犹新的话：“斩草必须除根，不论男女老幼，要么就别做，既然要做就要干脆做绝了，并让人找不出破绽来。”
    卢清婉说的很对，当初六子就是吃了这个大亏，也幸亏遇到姜无为，否则这辈子就废了。
    可又有多少人能做到卢清婉那份上。
    当初她强迫他，痛了挠他，慢了挠他，快了也挠他。
    就没见过那么难伺候的女人。
    打又打不过，最后只得将主控权交给她。
    虽说很憋屈，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但这事儿吃亏的毕竟不是他。
    对方既是为大周立下汗马功劳的女将军，还是身份尊贵的公主。
    要权有权，聪明又狠辣的女人他是真惹不起。
    但愿公主殿下看在他辛苦一场的份上，别跟他秋后算账。
    杜武见周诚脸色变幻莫测，不禁好奇地问道：“怎么了？怕见到皇帝？”
    周诚胡乱点头：“是有些紧张。”
    杜武笑道：“不用紧张，那位在立储之事上迟疑不定，但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二弟你既对他有救命之恩，对社稷更有大功，他捧着你还来不及。”
    听罢，周诚故意摆出释然的表情。
    去他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看一步，他还就不信卢清婉会直接抹了他脖子。
    况且他见过皇帝后马上就要去湖州，之后还会去江南，待在京都的时间少之又少。
    时间长了公主殿下应该就会忘了他这个露水鸳鸯。
    周诚做好心理建设，瞬间又支棱了起来。
    杜武解甲归田在京都没有宅子，周诚也没有，他不愿入朝为官，皇帝便没赏赐他宅子。
    彭敬自掏腰包在西城为他买了栋占地十六亩的宅子。
    京都房价高到离谱，尤其是东西城的房价跟天价差不多。
    这栋宅子差点将彭敬的积蓄掏空。
    原本他想买更大的宅子，银子不够大不了找同僚借点。
    实在是找不出比这栋宅子更合适的。
    “大哥，让你破费了。”
    占地十六亩地的宅子是什么概念，周诚上辈子想都不敢想，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古色古香。
    家具一应俱全，拎包就能入住。
    周诚简直不要太满意。
    要说古代的房子有什么地方让他不满意，那就是茅房和浴室。
    改造也得等春耕过后再说。
    彭敬笑着摆手：“你我兄弟不说这些，你能喜欢为兄也高兴。”
    杜武：“彭敬你怎地不赠我一栋？”
    彭敬脸上笑眯眯，用三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原本这天下是你的，偏你不爱权势名利，只想做逍遥农夫。
    既然如此，要宅子有何用，乡间一座茅屋足矣。”
    若杜武做皇帝，他早就大刀阔斧的开始改革，哪里会一拖再拖。
    彭敬怨念的话，让杜武和周诚失笑。
    彭敬在牙行买了十名小厮二十名丫头，加上从村里带来六男三女，奴仆共有三十九名。
    一路上车马劳顿，大人孩子都乏了。
    陈芸娘六人各自挑了三个丫头，挑了自己住的院子便回房歇息。
    许家人多半是要在湖州定居，便给他们安排了客房。
    冯海潮兄妹四人与他们同住。
    杜武夫妻和隋玉瞻各有一个院子。
    杜武先将裴氏送到院子后又来到前院的书房。
    彭敬跟两人说起秦王和楚王的争斗。
    兄弟俩明枪暗箭，你方唱罢我登场。
    “还没见血，我估摸着快了，好戏即将开锣。”彭敬手指在桌上敲了敲，眼中闪过看好戏的兴奋。
    心中想的是，明明是武将，不服干就完了，谁赢了谁上。
    如此优柔寡断、瞻前顾后实在是难堪大任。
    “燕王有什么动作？”
    杜武完全没料到卢家逼事儿如此多。
    “他对皇位没兴趣，只想去边关驻守，尹夫人不同意，哭的死去活来。燕王是个孝子，尹夫人哭一哭闹一闹他只能退一步。
    这也是个优柔寡断的软蛋，不适合做帝王。”彭敬向来嘴毒，此时没有外人便毫不留情的批判。
    周诚听的津津有味，随即装作不经意的问起卢清婉。
    “永乐公主回京都后便一直待在公主府养病，除夕宫宴未进宫。对外声称养病，实则是不想参与三王争斗。”
    周诚点了下头，琢磨着得尽快面圣，然后立即前往湖州。
    况且春耕时间宝贵本就耽误不得。
    至于开店的事就交给老婆们自己处理，有最大的靠山在不怕被欺负。
    他只负责提供各种秘方、银钱，其他的就只能靠她们自己来。
    “大哥，春耕迫在眉睫，明日面圣后我们就要去湖州。”
    “好，我来安排。”
    周家和杜家共有两万亩农田，若是耽误了，那可是超过两百万斤粮食的损失。
    彭敬没有留人，当下将庄稼种下去才是重中之重。
    湖州与京都只要几日路程，来日方长，等粮食播种后再聚便是。
    周诚一行人刚进京都的地界卢清婉就得到了消息。
    卢清婉猜到周诚绝对不会主动来见自己，并且很快便会溜之大吉，她没派人去通传。
    原先日子怎么过还是怎么过，不受丝毫影响。
    第二日早朝结束，明德帝召见周诚和杜武。
    明德帝注视着面容平和俊朗，不卑不亢的周诚。
    面由心生，周诚的长相不具有侵略性，眉眼间反倒有种悲天悯人的慈悲，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明德帝也不例外，笑容温和：“朕派五百名兵士协助二位爱卿，有个条件，种出来的粮食必须匀出八成卖给朝廷。”
    周诚正发愁人手不足的问题，皇帝就给了五百个人，还有这等好事儿。
    在没有机械化的情况下，两万亩地就这点人着实不够看的，不过，有总比没有强。
    二人谢恩。
    杜武开口：“陛下，种地不易，粮价如何算？”
    明德帝将这个问题丢给彭敬。
    彭敬略一思索说：“按照当季粮铺卖价七成算。”
    周诚在心中算了下，这个价格不低，况且皇帝给了五百壮劳力，算下来还是他们赚了。
    达成协议，明德帝悠悠一笑：“五百兵士只能带两月口粮，两月之后众人的口粮就只能由二位爱卿解决，有难处吗？”
    周诚爽快答应，并跟明德帝赊了粮种。
    到了地方先种五十亩大萝卜，两个月就能收，既是菜也能饱腹，再买些粮食混着吃就能解决。
    皇帝确实想让百姓能过上好日子，对农业尤为重视。
    不但给了五百兵士，借了粮种，还挑了十名官员的公子随他一同去种地。
    实则也就是让公子哥跟着他学习，将来好安排到其他城镇专管农业。
    十位少爷养尊处优，穿衣都有丫鬟小厮伺候，五谷不分四体不勤。
    别说种地，连麦苗和韭菜都分不清。
    接到圣旨差点没哭晕在茅房。
    不知道湖州是什么样子，周诚和杜武都没带自家媳妇去，一群大男人，她们去了不方便。
    姜无为火眼金睛，看周诚一眼就知道他已经将药服下，抚着胡须对他挤挤眼：“如何，老夫没骗你吧。”
    周诚竖起大拇指，满脸钦佩：“效果确实不错，老爷子，能不能跟你买几粒？”
    姜无为没好气地乜他一眼：“想什么美事儿，就是拿这天下跟我换也找不出第二粒。
    若非你合老夫眼缘，老夫才舍不得给你。”
    听他这般说周诚就知道别想了，认真作揖道谢。
    姜无为拍拍他的肩，笑容和蔼：“该教的我都教给苏丫头了，她能学到几分就看她的本事，我就等着你来跟你见一面，既然见到了我也该走了。”
    周诚愕然：“老爷子您要去哪儿啊？”
    神医可遇不可求，身边有位医术好的郎中能增加安全感。
    更何况老爷子是位很有意思的老人，他要走周诚还真舍不得。
    “四海为家，走到哪儿算哪儿。”
    “都漂泊了大半辈子了，就不能歇一歇。我还有许多拿手菜您没尝过，我媳妇要开个酒楼，天下美食任您品尝，您就待在京都如何？”
    “不了，有缘再见。”
    周诚眼神黯了黯，老爷子即将百岁，这一分别再见的机会微乎其微。
    “姜爷爷。”
    姜无为对满眼不舍的苏樱道：“苏丫头，你悟性不错，只可惜你我缘分太短，能教你的不多，不过，你若能将我教你的东西学个七七八八，不比宫里的太医差。”
    苏樱郑重道：“姜爷爷，我一定好好学。”
    姜无为欣慰点头：“这世间有好人也有恶人，并非人人都能救，记住，为医者可以不救人，但不能用医术害人。”
    “我记住了。”
    姜无为随性而为，决定好的事谁也挽留不了他，甚至没等到第二日，与众人用过饭后就离开京都。
    老爷子虽不收徒，苏樱在心里已经将他当成师父，冲他离开的方向跪下拜了三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