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无垢摘下头上乌纱,双手奉送于养心殿的桌案之上。
皇上眼中猩红,这是威胁?
“现在看来,你两江总督真是做到头了,朕惜才,但不受人之胁迫。“
“来人,押送张无垢入大理寺。”
张无垢不为所动,他脸上没有丝毫惧意,为官者不为万民请命,不配为官。
朝堂浑浊太久,读着这么多圣贤书,从瓜尔佳鄂敏死去那一刻,他深刻的感知到一种兔死狐悲之心,君主不慈,只顾儿女情长。
张无垢被押送下了大理寺的消息,在前朝掀起了一阵风浪,一时间人人自危,谁也不想做这出头鸟。
张宣得知以后,回复和晴柚说起这事,晴柚此时已经生育了一女儿子,挽了妇人发髻。
她听闻瓜尔佳鄂敏的死讯,又担心起文鸳起来,此时她腹中有孕已经七八月,她挽住张宣的袖子:“夫君,可还有回旋余地?”
张宣从太医院急流勇退以后,在京都开了个药铺,招了几名坐堂大夫,日日流连于山水之间,钓鱼作乐。
他一改往日的淡泊,心中思虑重重:“皇上可杀大哥一人,也可杀尽张家人。”
“却杀不尽天下人,想救大哥,只有一招。”
他转头安抚了晴柚:“你还有孕在身,不必担心。”
“我来问你,此事,你如何着想?”
晴柚看着紫禁城方向,又抚上腹中未出生的孩子,感受着腹中的胎动。
“我幼年之时,便入了瓜尔佳氏府上。”
“虽说小姐刁蛮任性,但瓜尔佳福晋和老爷待我极好。”
“时常劝慰着我,后来小姐告发之后,待我如同亲妹,没了小姐,又如何有我今日夫妻和睦的这一日?”
“可我如今嫁入张府,是人妇,是人母,忠义不能两全,我若选了小姐,你可会觉得我自私?”
张宣也遥遥看向紫禁城方向,紧紧握住晴柚的手:“张家人从入了朝堂那一刻,便不能安生了。”
“富贵和安稳本就不能两全,此事或许也是一个契机。”
对,契机,大哥官至两江总督,而二哥在军中也颇有威望,狡兔死走狗烹,张家该急流勇退一个,不能文武双全。
他回了书房,修书一封,亲自送了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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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中,皇上处置了张无垢,从养心殿走出,心内也不知如何面对如懿。
思来想去,他有些无力,去了长信殿想在皇阿玛灵前上香,说说这些事。
李玉跟在皇上身后,一路来到了养心殿前,皇上却看到如懿正从长信殿内,和安吉大师笑着说了些什么。
如懿笑得温婉,李玉看着皇上神色不快,想要上前提醒如懿,却被皇上拦下,一个眼神制止。
李玉看着皇上,心内着急,却也只能退下,在一旁干着急。
如懿笑着和安吉大师说完,一同出了长信殿,许是刚出小月子,身体虚弱,抬起裙裾跨过门槛的时候,便被绊倒,安吉大师下意识的扶住了如懿。
一阵眩晕感袭来,如懿往安吉大师的怀中靠了又靠,待恢复清醒,才站直了身子,笑着朝安吉大师道别。
皇上手指头紧握,他在前朝为那尔布奔忙,而如懿却在这里和安吉大师搅合在了一处,又想起那七宝佛珠手串。
安吉大师本就男生女相,长得清冷还带着疏离之感。
身后的李玉见如懿走了,上前劝解道:“皇上,娴贵妃娘娘刚出小月子,体虚。”
他点到为止,不敢继续往下说去。
皇上却反问道:“李玉,朕和安吉大师相比如何?”
这话一出,李玉不敢回答,只能硬着头皮道:“皇上,安吉大师只是个和尚。”
李玉的回答皇上并不满意,他又转头看向进忠:“进忠,你来说。”
进忠瞥了李玉一眼,斟酌了话语:“皇上,奴才眼光低,怎好评价这事。”
“只是近来宫中不少小宫女都往长信殿跑,听说是求着安吉大师赐福呢。”
“这佛法一事,奴才也不懂啊。”
皇上听完这些事,若有所思。
李玉却警告的看向了进忠一眼。
进忠连忙低下头,心内却掀起了波澜。
他明白,时机到了。
皇上进了长信殿,跪在了大清列祖列宗灵前,上了三炷香,氤氲的檀香雾气,让这位年轻君主有一丝茫然。
他这才理解了皇阿玛生前在养心殿中无数个日日夜夜是如何度过的。
“皇阿玛,您若地下有知,可能来儿臣梦中,教导儿臣如何所做?”
“皇阿玛,昔年敦肃皇贵妃逝去,您伤神了那么多日子,如今儿臣受人胁迫,但那人却并不如年羹尧一般,功高震主。”
他想起先帝在敦肃皇贵妃灵前,一夜苍老的头发,若说先帝不爱敦肃皇贵妃,如何不爱?
可先帝在大是大非和儿女情长面前,选择了大是大非。
他在想,是不是他错了?
可是那尔布一案,恐怕真的无法护住他的命了,派出的暗探已经查清,是那尔布带去的副使中饱私囊,还用这白银给那尔布送了一些名贵古董。
那尔布为赈灾主使,御下不严,还收下了古董,西南百姓灾情越发严重,赈灾款延迟一日,百姓死伤越发加重。
这瓜尔佳氏,却无用,死在了路上,将自己架在了刀尖之上。
踌躇了半晌,他下了决定。
“李玉,去传旨,命高斌为钦差,出使西南,调查那尔布一案。”
“是!”
李玉退下后,皇上挥退了伺候的太监,今日他要在长信殿一个人待着。
进忠等一众小太监也跟着退下。
一个面生的小太监急匆匆的去了永寿宫,春蝉得了消息赶忙打了帘子入了永寿宫:“主儿,东风借来了。”
卫嬿婉睁开了眼睛:“去,去慈宁宫通传。”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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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中,安陵容得了卫嬿婉传来的消息,她看着一旁的文鸳,叮嘱着容若将文鸳送回寿康宫中。
文鸳走后,她唤过来宝鹊:“去,将娴贵妃给哀家传到慈宁宫中来。”
“是!”
宝鹊去了延禧宫,安陵容闭着眼睛,心头思索着,后宫不得干政,当婆婆的教导教导儿媳还是可以的。
且看那皇帝还能说出什么来。
如懿被传入了慈宁宫,她朝着安陵容行礼:“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嗯!”
“哀家想吃银耳羹了。”
如懿会意,宝鹊隔着托盘端上了一碗银耳羹,如懿上前接过,这银耳羹的碗盏被慈宁宫的宫女用火细细灼烧过。外壁滚烫无比,如懿双手吃痛,跪在安陵容面前呈上,安陵容久久不接,只冷眼看着如懿。
如懿猜测是因着阿玛一事惹恼了太后,为了阿玛也只能忍受,她一声不吭的保持这个动作,两个手指头来回交换,面上都是隐忍之色。
海兰见如懿出了延禧宫,是被太后身旁的宝鹊姑姑叫走,又去了永寿宫周围打听。
才得知春蝉曾经去过慈宁宫,她心内愤怒,这个卫嬿婉,还真是个长舌头的。
她使了银子,塞进了永寿宫一个下等宫女的手中,又仔细打听了一番。
心内着急,她又去了慈宁宫门前,慈宁宫门大开,隔着宫门就可以看到如懿跪在地上的身影,海兰见了心中更是不忿,转头握紧了手中的琥珀戒指,去了养心殿前。
有些事,必须做了。
姐姐这般好的人,为何要受这般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