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七章 我不是你姑姑
作者:咖啡和白兰地   藤蔓向上最新章节     
    要不是苏慎渊,奚午蔓恐怕自己下半辈子都得在顶层洗盘子还饭钱。
    “再吃一顿,站顶层门口对客人说欢迎光临就是我的终身事业。”奚午蔓说。
    周二爷不信。
    理由很简单。她是奚耀航的女儿。
    他爱信什么信什么。奚午蔓管不着,也不管。
    “就算再也赚不到你的钱,我也想结交你这个朋友。”周二爷说。
    和蔼的周二爷。
    “没什么好结交的。那只会浪费您的时间。”奚午蔓没说自己不喜欢交朋友。
    那是浪费她的时间。聪明的周二爷完全明白她的客气。
    旁侧有黑衣墨镜的保镖悄步上前,附近周二爷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周二爷眼中和蔼的笑意有一瞬凝固,保镖退到一旁时,他目光流转,笑意也跟着流动。
    “你不会认为是浪费时间的。”周二爷对奚午蔓说,“再见。”
    他没再多说一个字,突然就走了。
    奚午蔓独自一人站在空荡荡的大殿中央,身后巨大的佛像笑眯眯,金灿灿。
    那日的夕阳照常落下,次早,东边的风与云照常和水泥,像奚午蔓下机的那个清晨一样,毫无新意。
    天空是灰蓝色,晨曦破。
    师谦死了。
    死了。
    像奚午楮说的那样,三天。
    修修姐的老公还能活几天?三天。
    又来了,不断重复的话音。
    隔着十万八千里,奚午蔓都听见那群人诡异的笑。
    看吧,三天。都说了是三天。肯定是三天。
    要知道,楚修在c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死了。三天。被打死了。
    师谦是被打死的。
    楚修刚下葬,师谦就被打死了。在那墓园。
    尽职尽责的记者拼命拍下全过程,为了护住视频,差点也被打死。事后打着石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这不只是赚钱的工具,更是送凶手入局子的有力证据。
    凶手不止一个人。在场每一位手持白花的人都是凶手。都是。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谁先动的手?
    很多人。他们几乎一齐挤向师谦,把他挤死了。他一下就死了。
    都有谁?
    一连串的姓名,师姓占了一半,另一半是师姓者们的妻、夫、儿女。
    在葬礼现场,手持白花的人们,都是师家的人。
    嫁到别家的女人也拖家带口,以师家人的身份参加葬礼。他们手持白花。
    蓄意谋杀,毫无疑问,故意杀人。每个人都心知肚明,他们故意杀人。
    为什么杀人?
    不知道。他们不说。他们沉默。他们不说,要不就是满口谎话。
    死者还有一个女儿,只有一个女儿,五岁。快六岁了。
    死者的女儿呢?
    奚午蔓关掉新闻直播,屏幕闪黑。
    师皎皎呢?
    奚午蔓抓起包、太阳镜和遮阳帽,大步往外走。
    “马骉!”奚午蔓快速回想,楚修带她去过的小区,楼层,门牌号。
    在那里,一定在那里。
    走道挤满了人,黑压压一片。一堵会吞掉人的黑墙。
    得过去。
    任何色彩在这一片黑中都格外显眼,奚午蔓格外显眼。
    她挤过人群。米色的遮阳帽,蓝色的太阳镜,白色的耳夹,雪色的包,被挤掉了,被踩碎了。稀碎。
    手机最后亮了一下,没逃过粉碎的命运。
    蓝白相间的长裙挤过没完没了的黑色,柔顺的棕黑色自然卷长发很毛躁,炸了起来。
    小白鞋被染成灰色,要命。
    好容易到了门口,屋子里是更多的人。
    他们叽叽喳喳,他们指指点点。他们是长辈,啊,是长辈,长辈。
    你瞧,那个五岁的、快六岁的小女孩,看见了吗?
    她是个孤儿,是个累赘。在场的各位都是她的长辈,在场的各位。各位!有谁想收留她?有谁愿意帮两个死人养一个孩子?谁愿意养一条毒蛇!
    她不会记得你的恩德,等她平安长大,不会感谢你的养育,她会抢走你拥有的一切,你的钱,你的房,你的车子,你所有的财产。
    她会说,那是她父母留下的!她会说,那是她的!
    但是,各位!她只是一个孤儿!她什么都没有!她父亲没有留下遗嘱,我们,在场的各位,每一位,都有资格获得那些财产!那是我们的钱!是我们的房!我们的车子!所有财产,都是我们的!
    对!是我们的!
    她只是一个五岁的、快要六岁的小女孩,她有什么?她什么都没有!
    对!她什么都没有!她还靠我们吃饭!她靠我们养活!
    “你哭什么?”
    长辈以绝对权威的高高在上,在小女孩手臂上留下红红的揪印。
    “你在这里哭什么?你为什么哭?你以为你有资格在这里哭?你以为你是你爸爸妈妈的掌上明珠?闭嘴!你爸妈死了!他们死了!不许哭!不会再有人安慰你!谁也不欠你什么,谁也不会在乎你的眼泪!”
    “你还坐在这里做什么?你以为你坐在谁的沙发上?这是你爸买的沙发,你爸是我的哥哥!我的亲哥哥。这是我亲哥买的沙发,这是我的沙发。你给我起开!滚!别在这哭。”
    拥有绝对权利的长辈。自恃绝对权威的批判。
    你的头发上的粉红色蝴蝶结,你黑裙子上的粉红色蝴蝶结,你白袜子上的粉红色蝴蝶结,你黑皮鞋上的粉红色蝴蝶结。
    粉红色?蝴蝶结?
    你身上怎么能有粉红色蝴蝶结?你妈死了!你还戴粉红色蝴蝶结?
    到底是没妈的东西,没教养。
    没教养。不懂规矩的贱东西。到底是没妈的东西。
    “你不该待在这里,这不是你能坐的沙发。”
    “你是孤儿,你该待在孤儿院。”
    “你只能待在孤儿院,我们不会养一条忘恩负义的毒蛇。”
    “我们凭什么养你?你想拖累我们?你凭什么拖累我们?小小年纪就这么自私,到底是没妈的东西。”
    到底是没妈的东西。没妈教的东西。自私。贱。没妈的东西。
    没完没了,叽叽喳喳,指指点点。
    缩在沙发角落的师皎皎抬起满是泪水的脸。
    缩小版的楚修。
    缩小版的奚午修。奚家的小女孩。
    她小小的红唇不易察觉地轻轻动了动。
    立马有女人尖叫。
    “姑姑?你叫谁姑姑?别跟我攀亲戚,你爸活着,我是你姑姑,现在,你爸已经死了,我跟你没任何关系!别叫我姑姑!我不是你姑姑!”
    人群突然安静下来,黑压压的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
    柔顺的棕黑色长发,没有暴躁。蓝白相间的长裙,流水一样下垂。
    那双平底鞋被她身后那片黑染成深灰。该有谁俯身吻去那污秽。
    师皎皎红红的眼睛再次湿了,她颤抖的话音很轻,很清晰。
    “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