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他们说。张口闭口都是“听说”、“他们”。
对抽象符号的热衷。这令人厌烦的自以为是。
为什么一个人要评判另一个人?此时此刻,奚午蔓也不明白。
无聊。
奚午蔓加快步伐,与田麦拉开距离。
步子愈急,风声越大。田麦的话音落在身后,随自南的风向北远去。
奚午蔓抬头看皎月与明亮的星——同不远处高楼的灯光交映——思绪也与田麦拉开距离。
这大好的暮夏的晚风与美丽夜景啊。
大好的暮夏的晴朗清晨,完美的光与影啊。
水西月说,陈星儒和刘通逸一死,奚午蔓一回a国,立马有人接手了他们的工作。
新的工作团队有六个人,带头的被称为白头儿,白兰地。白兰地有个如花似玉的妹妹,叫白兰花。
人多了不少,工作效率却并没有明显提高。半数人起一个陪伴作用,顺手端茶递水,传传资料,活跃气氛。
意思是,那边人手充足,还有多余,不需要奚午蔓去凑热闹。
于是奚午蔓暂时留在首都,继续研究首都的宗教。
水西月非常信任奚午蔓的独立工作能力,只是出于安全考虑,才为她安排了一个助理。
这助理哪哪都好,端茶倒水,做饭跑腿,搬运重物样样行,内怀一颗热爱世界的心,外带一双善于发现快乐的眼睛。就是分享欲太旺盛,一天要拍十万八千张超微距的照片,还有同等数量的细节视频,然后发表到各种花里胡哨的社交平台,同时不忘私聊他所在乎的每一个人。
有一点值得一提,他分享欲再旺盛,也从不涉及自己的工作,拍再多照片视频,也不会有他本人和奚午蔓入镜,甚至没有一个大场景,除了整屏的蓝天白云。
也不知道是坚守保密协议,还是不热爱工作、无法在工作中发现快乐。
他总与奚午蔓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沉浸在自己的快乐之中,不会打扰到奚午蔓,而奚午蔓一喊他,他立马能够回应。
“马骉。”
奚午蔓一叫他,他立马收掉娱乐工具,乐呵地跑向奚午蔓,话音永远热情似火:“诶!蔓姐!”
他身强体壮,步子很重,一跑,真如骉骉。
仿佛泰山崩顶,大地都在颤抖。
他比奚午蔓大了七八岁,叫奚午蔓“姐”,纯粹是出于礼节,按他故乡的习俗。
“诶,姐,您有啥吩咐。”近的时候,他就去掉“蔓”字,单称一个姐。
“我电脑坏了。”奚午蔓转动刚刚又黑屏的电脑,把屏幕正对马骉。
“我给您修修。”马骉淳朴乐观的笑容与天齐寿。
修电脑?
这陌生的词组。
奚午蔓合上屏幕,拔出u盘:“重买一台。”
“那,这电脑?”马骉有点懵。
“放着。”奚午蔓起身,把电脑塞回电脑包里。
这可是勤勤恳恳工作的证明,是换来黑眼圈这荣誉勋章的战绩。
马骉说,电脑城的货更便宜。
可是要那么便宜的做什么?
除了原厂和大型商业区的专卖店,奚午蔓哪里的货都不信任。
要考虑耐用性,还要考虑安全。
“其实姐,您可以找水总分配电脑,这是工作需要,是必需的生产资料。”马骉好心提醒。
奚午蔓戴上太阳镜和遮阳帽,摇摇头没有说话。
找水西月做什么?
苏慎渊每周打那么多钱过来,不得花一点?
他不是有钱吗?不是说麻烦,每周把钱打她卡上吗?
最繁华的商圈,最大的专卖店。要最贵的。
什么性价比?小马啊,你不用心疼,不会从你卡里扣钱。
看着马骉说“性价比太低了”时蛋疼的表情,奚午蔓真想安慰他两句,到底没有。
她没那么无聊。
一套全买齐,打包装好。
营业员带着转头就会垮掉的职业微笑,双手毕恭毕敬交到马骉手中。
真不巧,到饭点了。吃什么呢?
看见那栋楼了吗?最高的那栋。金子一样灿亮的那栋。
那是整个s市消费最高的地方。
顶层,包场,两个钟头。
奚午蔓提出要求,立马被有眼力见的经理带到贵宾休息室。
“在这用餐的,都是s市的顶级权贵。”经理兢兢战战。
那又怎样?
奚午蔓淡淡看他一眼,不以为意:“多少钱,你开个价。”
“不是,您看,我们这餐厅挺大的,您二位也没必要包场。”
“我吃饭不喜欢被打扰,一点噪音都不能有。明白?”
“主要现在正是饭点,您看这。”经理汗流浃背,唯唯诺诺,“您下次可以提前预约。”
“提前预约?”花钱怎么这么麻烦,奚午蔓没什么耐心了,“你们这儿一个月能挣多少钱?”
“这……”经理犹豫了,弓着的背压得更低了些。
“一季度?”奚午蔓加大筹码。
“请您稍等。”经理转身走远,鬼鬼祟祟却雷厉风行地吩咐手下。
很快,经理又折身回来,笑容满面,生怕怠慢了财神爷。
“马上就安排好。”经理殷勤地把奚午蔓瞥了一眼的果盘递到她跟前,见她无动于衷,立马双手奉上菜单,还不忘陪笑,“我在这也有好多年了,s市会上这消费的权贵我几乎都认得,恕我眼拙,没认出您是?”
“赚你的钱就行了,问这么多做什么?”奚午蔓起身,离开柔软的小牛皮沙发。
经理应和地点头,倒不尴尬,转手把电子菜单捧向一旁瑟瑟发抖的马骉。
马骉拘谨地笑着,连连摆手,低声说:“别给我,我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给她,给她。你得给她看。”
马骉畏畏缩缩,用食指连连指奚午蔓的背影。
经理立马躬身上前,紧追在奚午蔓左后侧,方便为她指路,又不碍她的眼。
三分钟前还人声鼎沸的偌大餐厅,此刻像鬼镇一样,空空荡荡,寂静无声。
白色的阳光静悄悄,落在哈马丹地毯上。地毯吸掉所有脚步声,阳光化掉所有呼吸声。
他拉开椅子。请坐。
她们报上菜名,摆好菜盘。请慢用。
没任何再出声。想吃的菜自己到碗里,酒水自己到杯中。
悄无声息。
阳光落在手工定制的黑色皮鞋边,生性温顺的宠物一样,静静陪伴。
这死掉的寂静。
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