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8 章 “无论未来看得见、还是看不见。”
    如果是意外掉落的一片拼图，是不是没办法永远地嵌进错误的拼图板呢？
    莉可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窗外的风呼呼作响、似乎有暴雨即将来临。
    立夏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似的。这双一直以来清澈见底的眼睛，也会因为时间而有了看不懂的沉淀。
    伊枫眉头微微皱着。莉可却在等待立夏继续说下去。
    没想到立夏语气弱了下去：“不过……我虽然就在现场，其实我都记不清楚了。”他的表情非常微妙：“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有我的伤口怎么来的，都是zoe告诉我的。”
    那天像是被马克笔涂抹掉一样。无论再怎么去填补、都好像无法补充进去。就好像他自己就在拒绝接受。
    接下来从立夏嘴唇中吐露的语句非常陌生。
    【尾随】【利刃】【捅】【昏迷】【失血过多】
    这些陌生的词汇在莉可的大脑里，像是失去信号的黑白电视一般发出滋滋的干扰声。
    立夏说了一半不再出声了，似乎说不下去了，而莉可听得很是恍惚。
    五年后。不长不短的未来。
    竟然发生了那种事吗？
    有时候能提前知道未来，似乎也不全是好事。
    毕竟之前莉可还在想象自己到了郁修的年纪会变成什么样呢。
    莉可愣愣地低头看腰间的斑痕。
    像是绽放的一朵朵干涸的深黑之花。
    这么大面积捅伤的话……哪怕立夏努力避免去说那个词汇，从他含糊的语句中不难拼凑出真相。
    那天的梦就说得通了。
    或许是梦境在一步步暗示的堆砌，莉可竟然保持着不可思议的冷静。
    她的语气甚至算得上轻松，她指了指腰间：“难道这是死亡预示？”
    这似乎戳到了立夏的痛处。
    他大步向前、用力地捂住了莉可的嘴。
    平常大大的眼睛，此刻眼眶周围红得吓人：“不许你这么说！”他又说：“那个伤害你的人，我已经——”
    雨稀里哗啦降落下来。激烈地敲打在窗户上。
    捂住莉可嘴巴的力量消失了。
    *
    香薰蜡烛在室内燃烧摇曳，丝丝咖啡香气在烛光中缓慢向上萦绕而出。
    莉可趴在沙发上，发丝顺着肩头垂下，她的脸埋在手臂里，看不清表情。
    伊枫眼珠转动，转身离开。
    莉可深陷进沙发里一动不动。被抽去了力气。
    淤青处被挤压带来的痛楚此刻也被丢在一边。
    就连悠月刚刚回复的【今天不回来么？】也假装看不到。
    几分钟后，伊枫端着一杯漂浮着的热可可回到客厅，空气中瞬间又增添了几丝甜甜的香气。
    “莉可，”伊枫轻柔在她的身上停留，他的肤色依然是不健康的苍白，“要喝点甜的吗？”
    莉可揉了揉眼睛，鼻子被压得红红的，脸颊也被压出了一点痕迹。
    她从沙发上爬起来，取了马克杯，又缩回沙发的角落。
    刚泡好的热可可有些烫口。
    热可可的香甜泡沫在莉可嘴唇边变成了可爱的胡子。
    “未来有无数种可能，”伊枫说，拂过耳边较长的黑色发丝，“就好像是游戏，有好的分支，也有坏的分支。”
    “不是经常有那样的情节吗？”他说，“改变一个选择，剧情就会发生巨大改变。”
    伊枫眼底下淡淡的黑眼圈让他看起来脆弱又柔和，他的声音总是很轻，不会触碰到任何痛处：
    “也许有一个分支是，我们六个人是在普通校园中相遇呢？”说完他又无奈地捏了捏鼻梁：“这可能跟你担心的事，还有刚才立夏说得事没什么关联……不过我的意思，既然我们都知道了那天会发生什么——”就有改变的可能。
    他努力又有些笨拙安慰的样子让莉可恢复了一点精神。
    莉可点点头，语气愉快：“或者有一个分支是，我们都是女的，然后以六人女团的形式出道。”
    伊枫笑了：“你说的这种可能性很有意思，”他转动瘦削指间的银色戒指，“6人女团，感觉会大火。”
    莉可太累了。跟伊枫聊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伊枫凝视她睡着的面孔。疲惫的睡颜，眉头微微皱起。
    他腰不好，莉可坚持要睡在沙发上，他也因此没有拒绝莉可的好意。
    窗外的雨下得寂静。房间里只有莉可轻不可闻的呼吸声。
    伊枫低垂眼睫，再次转身离开。
    怕莉可着凉，又给她加了一层薄薄的毛毯。
    从很久之前开始，两人之间的距离保持着微妙的遥远。
    两人也像是是磁铁的两极，无论怎么努力，总是无法互相贴近。
    莉可身上所存在的特质，让他向往却又心存疑惑。
    人之间的连结是奇怪的东西。因为身体原因退出dm之后，他本以为之后两人也难有交集，没想到真人秀却成了两人关系拉近的契机。
    似乎从莉可摔下舞台那天起，一连串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发生了。
    轰隆的闪电声响起。
    伊枫突然睁大眼睛，快速走去工作台，开始敲击起来，打下了一行行标题——
    【can’t tell future】
    【where destiny goes】
    ……
    【rebirth】
    *
    剧烈的痛楚。
    力气像是流水般从全身流淌而出。
    连睁开眼睛都十分吃力。
    好像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应该是立夏的声音。
    可是她的思绪恍恍惚惚，某张清秀的脸庞在脑海中不断清晰地回放着，微微上翘的柔软嘴唇，亲吻时的甜蜜温柔。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觉得喉咙粘腻，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给悠月准备的纪念日礼物还藏在她的密码橱柜里……
    一瞬间的想法跃过脑海，梦境骤然结束——
    莉可猛地睁开了眼睛。
    伊枫似乎听到她的声音，他从房间里探出头：“醒了？距离你要出门的还有一会儿呢。”
    “你起好早，”莉可揉了揉眼，觉得全身有说不出的沉重，“还是没睡觉？”
    “没睡……正好灵感来了，”伊枫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梁，“早知道就让你去睡床了。”
    莉可笑着摇了摇头。
    手机设定的闹钟正好响起，她迷迷糊糊，努力伸长手去拿手机。
    手机瞬间解锁，本想点进闹钟软件的手不小心点进了备忘录。
    在她想要关掉备忘录的时候，发现多了一篇陌生的备忘录。
    更新时间是莉可去墨澜家为他庆祝生日的那天。
    备忘录上写着简短的文字。
    【今天非常幸福。谢谢你。】
    闹钟还在震动着。
    莉可的眼睛缓慢地眨了眨。
    谁拿了她的手机写的备忘录？
    那天她醒来的时候，手机分明关机了。
    难道是有人拿了她的手机，然后故意关了机？
    …墨澜？
    怎么可能。而且写这个一点意义也没有呀。
    更何况，除了她自己，又有谁能解锁她的手机呢………？
    莉可发出小声的惊呼。
    ——难道是“自己”吗？
    那天她的确有一段见到女墨澜的记忆。
    本来跟久冬在一起打扫摔碎的红酒瓶，醒来的时候却莫名睡到了墨澜的床上。
    *
    离开伊枫家之后、莉可很快来到了新的录制现场。
    立夏朋友的乐队lamp在参加音乐综艺后人气激增。各个音乐节和综艺邀约不断。这次更是被邀请上了一个大众音乐综艺，作为踢馆选手登场。
    音乐主题为【碰撞】。
    lamp正好有一首歌非常适合这个主题、这首歌还从来没在舞台上表演过。
    然而lamp的主唱阎彦却很纠结。
    这首歌当初写出来、其实是献给他非常喜欢的一个女歌手。也就是说这首歌、比起他一个人唱、有女声的加入会更加完整。
    只不过这个女歌手两年前因病去世。
    哪怕lamp现在逐渐有了名气、也无法邀请她来加入这个歌了。
    立夏得知了主题之后，向阎彦推荐了莉可。
    莉可一开始还觉得没办法胜任，真正这一天来临的时候，莉可完全抛掉了之前的不安紧张。
    她想起了掉落舞台的场景、又忍不住想象五年后的未来。
    还有什么比那些更令人恐惧呢？其他根本不值一提。
    她自嘲地笑了笑。
    莉可忘了自己正和阎彦几人在等待彩排，她的冷笑明显吓到了她身边的人。
    阎彦对着她欲言又止。
    莉可余光瞥到他复杂的表情，尴尬地清了清喉咙，赶紧露出笑容，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这首歌叫《分身》。为什么取这个名字呢？”
    看见她露出笑容，阎彦才长舒了一口气，嘴角带笑：“我有个很喜欢的歌手……当时听了她的歌曲，我很感动，又去看了她的不少访谈，发现她的一些经历跟我十分相似，我就像是她的曾经。不同的是，她耐住了一开始没人欣赏的沉寂，获得了之后的荣耀。”
    他语气感慨：“虽然性别不一样，她曾经的经历跟我那么像，她获得的荣耀也仿佛给了我激励。把她当作分身或许亵渎了她，不过……这对于我自己、却是巨大的推力。”最后他笑着叹了口气：“她在两年前去世了，我还是不太有实感……总觉得她一定在世界的哪个角落活着，还在继续唱着歌。”
    原来这首歌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
    歌词的分量瞬间发生了转变。
    莉可若有所思。胸口不断涌出的情感承载不住、几乎满溢而出。
    阎彦注视着莉可，笑而不语，不忍打扰她的思绪。
    立夏果然会被这种酷酷的女生所吸引……不过啊，莉可对于立夏来说，是不是级别太高了呢？他用力想象、还是想象不出来两人谈恋爱的模样。
    然后阎彦苦笑着摇摇头，他也算背刺立夏？为什么不能对自己的朋友多点自信呢？！
    加油吧，立夏。
    然后他看向乐队成员们。
    加油吧，lamp！
    一定会踢馆成功的！用这首特别的、有不同意义的歌曲！
    正式舞台在五小时后正式开始。
    莉可穿着米色修身长裙，仿佛被月色包裹，深色发丝倾泻肩头。
    舞台像是被寂静的月夜四处环绕。
    月夜下是特意搭建、模仿欧式城堡建露台的装置。
    本来装置比较高，换做平常的莉可大概会紧张，此刻她却很冷静。
    或许是因为昨天立夏的话、又或许因为这首歌对于lamp的意义。
    距离莉可最近的是鼓手言清，在开场前，两人还对视了一眼，莉可冲着他举了举麦克风，做了小小的加油动作。
    贝斯手vivi跟主唱身兼键盘手的阎彦站在舞台最前面。
    两人面前也放了麦克风。
    前奏像是流动的月光流淌，轻动弹下的琴键仿佛是在心脏上同步共鸣。
    通过胸腔和嘴唇传出的，是淳厚饱满的歌声，也是真实厚重的情感。
    将昨天的一切屏蔽起来，只为了现在的每一刻拼尽全力。
    无论未来看得见、还是看不见。
    舞台顺利结束，激烈的鼓掌声才让莉可恍然回神。
    莉可和lamp一起等到了投票公布的环节。
    lamp踢馆成功，票数远远超出对手。
    莉可本来已经筋疲力尽。
    但是当阎彦几人激动跟她一起击掌时，她也被他们的情绪感染，笑容根本收不住，脸也跟着三人一起开心地涨红了。
    她笑着说：“恭喜呀，下一个舞台就在两天后，可不能松懈唷！”
    vivi叹了一声气，长发披肩的他慵懒地单手叉腰：“本来还想邀请莉可一起吃饭呢。”
    阎彦立刻肘击他：“莉可很忙的！”
    莉可扑哧笑出声：“我现在可不如你们忙，”她眨了眨眼：“我也会通知立夏的，lamp的大家要请我们吃饭！”
    不怎么说话的言清也忍不住笑了：“那就约定好了。”
    *
    呆滞地望着电梯不断上升的数字。莉可一直扬起的嘴角也终于支撑不住。
    深呼一口气。
    她、不、想、回、宿、舍。
    可是……她总不可能继续在伊枫家借住呀。
    那会继续给他添麻烦。终究还要回那个大家都在的地方。
    缓慢地输入着密码。门锁发出成功解锁的电子音。
    看见鞋柜里四双拖鞋放得好好的。也就是说，只有一个人在家。
    莉可心想太好了。
    却没想到一抬头就看到唯一的那位先生竟然就坐在客厅里。
    是信真。
    只不过他背对着玄关，非常专注地沉浸在游戏世界。
    听见关门声，他稍有不满：“徐立夏，关门不要那么用力。”
    莉可注视着他。
    这早已看习惯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会让她突然有些情绪化。
    ——又不是不会再见了。
    砰的关门声音把信真从游戏世界拉回了几秒，会发出这种关门声只有立夏。
    没想到他说出不满，一直以来聒噪的立夏竟然没出声。
    他迅速地想到了原因——他、悠月还有立夏最近都没怎么说话。
    想想就觉得麻烦。
    信真的注意力又返回了虚拟世界。他快速地阅读对话框里的话语，手指在游戏手柄上不停切换——
    直到有人从身后抱住了他。
    纤细的双臂搂住了他的脖子。淡淡的香气弥漫开来。
    “……”信真的动作停了一秒，睫毛动了动。
    几秒钟后，他平淡地开口：“昨天你很晚没回来，如果你再晚一分钟打给斐斐的话，我们就要报警了。”
    说得虽然有点夸张了，但也有真实成分在里面。
    昨天莉可谁的消息都不回，只在最后给斐斐打了个电话通知说不回来了。
    “……嗯。”身后的人的声音闷闷的，“……你推理不出来吗？”
    信真轻笑了一下，“确实没推理出你会借宿在伊枫家。”
    身后的人没有回应他。
    “是因为我们在……才不想回来的吗？”信真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