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风机的热风似乎不是吹在发丝，而是吹热了耳朵。
莉可安静了一会儿，信真的视线时不时也会看向她，两人就这样进行了几回合的无声交流，越是被他这样平淡注视着，莉可就觉得耳朵越热。
跟信真玩对视比赛，莉可绝对是手下败将。
她憋不住了，刚要开口。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叹气，斐斐在门外把灯打开，直接拉开门：“吹头发你都不愿意开灯——”
他本来以为只有信真，没想到却有个意外人物，愣了一下。
莉可朝他的方向微微看了一眼，耳朵似乎红红的，他也默默回看了几秒，直到吹风机的声音消失了才回过神，他问莉可：“吹风机坏了？”
“对！”莉可比出一个正解的手势。
信真一句话没说，把风量减小，继续有条不紊地帮莉可吹头发，莉可随即指了指信真：“正好信真也要用，就帮我吹头发。”
接下来信真过于淡定的发言让莉可一激灵：
“顺便还想问问你们的约会细节。”
还真是……果然不只是动机单纯的吹头发！
斐斐的视线终于移动了一下，因为快到睡觉时间，他鼻梁上架了一副眼镜，而眼镜因为浴室的氤氲而微微泛起薄雾，他自己没有察觉。
“细节吗？”他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
莉可一脸黑线，不是吧，路斐斐你……
“看了电影，聊了天，牵了手，”斐斐开口，语气认真：“买了魏墨澜的生日礼物，吃了晚餐，聊了天，牵了手。大概就是这样。”
“……”莉可沉默，在这工作汇报呢？
而且……聊天都能算进来？甚至大部分都是莉可一个人在吧啦吧啦。
不过，这个汇报实在过于空洞和干扁，如果真的要剖析内心感受，莉可感觉今天确实挺浪漫的，远比斐斐说的浪漫。
吹风机停住了。
信真下一句让莉可愣住：“墨澜要过生日了？”
莉可点头：“嗯，12月31号。”
信真拿起了旁边的手机，打开备忘录输入了生日备忘，“上次我生日时候他有发过祝贺。”
莉可眨眨眼，对噢，好像之前信真说过跟墨澜其实很聊的来，两个人在一个空间也很舒服。以墨澜的性格，如果他会主动发消息，一定也很欣赏信真。
她在信真和斐斐两人之间来回看个不停。
虽然对墨澜的态度截然相反，但这两位的相处却很和谐——比如，一个敢问，一个敢答。
谁知道信真边低头编辑生日备忘边说：“我也不是真的想要听细节。”随后他冲着斐斐微微一笑：“不过听到了也挺好的。”
莉可：……？
看到信真的发丝还湿漉漉的，莉可贴心地问：“换我给你吹头发？”
信真的视线与莉可相遇，他语气温和，果断拒绝：“不要。”
……不要？
莉可：？？？
拒绝之后，信真一脸平静地说他要一个人吹头发了。
于是莉可就这样愣愣地、和斐斐一起被推之门外。
啊？莉可呆呆地看着被唰得关上的玻璃门，她这是……被赶出来了？
“他心情不太好。”斐斐总结。
莉可看他嘴角微微上扬，心情很好的样子：“你刚才，故意的？”
表情马上恢复正经：“我只是有问必答。”
……莉可无语，怎么不对她有问必答？！经常跳过她的问题！！
哎……莉可听着大洗浴室传来的超绝吹风声，又看了眼面前这位平常稳重，今天却表现得完全不同的人。
她怎么觉得，情况变得好像变得有点棘手了呢？
想了几秒，莉可决定不跟斐斐继续探讨这个问题。
“给我吧。”莉可向斐斐伸手。
斐斐对于她突然伸手的动作明显一顿。
但他的困惑和犹豫只存在了三秒，然后慢慢地在莉可伸出的掌心上轻柔放上了自己的手。
莉可也愣了一下，斐斐以为是她想要牵手，于是翻转掌心，轻松地把她的手包裹起来。
“……”莉可凝视被温柔握住的手，抬起头，看向斐斐，微笑开口：
“我是让你把眼镜给我。”
说完她甩了甩另一只手的清洁湿巾。她还以为刚才她拿这个湿巾的动作和意图很明显呢。
半分钟后，莉可把擦好的镜片还给它的主人，却发觉了一丝不对劲。
“你这是……”莉可露出探究的笑容，怎么感觉脸好像比刚才红啊？“你是害羞了吗？”
“不是。”戴回眼镜，表情一秒再次变回正经，“你的错觉。”
超绝吹风的声音停了，洗浴室的门再次被唰得拉开，信真冷淡地看了两人一眼，选择从两人中间穿行而过。
莉可惊了。
“原来如此，”她忘了身边还有位冷静的分析师，“这就是信真生气的样子。”
“……”莉可一言难尽地望向斐斐，只从侧面看到那双浅色眼睛里满是笑意，斐斐转头看她，低声说道：“你可能没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对我们展现这种情绪。”
*
睁眼是一片漆黑。身体却很轻盈。空气中飘浮着淡淡的香气，像是某种柑橘类，是莉可喜欢的气味。
这种恍惚的类似感觉已经经历过好几次。
是梦。
迷茫地在黑暗中找不到开关时，窗外闪过强光，过了一会儿，似乎有说话声传来，是莉可熟悉的声音。
“嗯，刚到家，”光线流淌进莉可所在的黑暗之中，像是倾倒的蜂蜜罐子，莉可瞬间眼睛一亮。
进门的人穿着一件极其有质感的白色高领针织衫，肩膀线条优美流畅，把他整个人衬得更加修长挺拔，有种难以形容的迷人气质，而他自己对此毫无察觉，只专注在打着电话。
因为背光，莉可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他继续说着，一如既往的平淡语气，此刻却异常温柔：“还有你会害怕的面试么？一定没问题的。”他耐心听完对方的回答之后再次开口：“小雅，我准备吃饭了，周末见。”
电话挂断了。大门也缓缓地合上了。唯一的光线也消失了。
暗色再次笼罩住所有。
莉可在黑暗中疑惑地眨了下眼。
不是要吃饭么？
接下来，莉可靠听觉完成了所有的推理——对方熟练地脱掉了鞋子，非常缓慢地走动着，走走停停，偶尔会发出轻微的喘息声，像是在忍受某种痛苦，随后喘息声又变成很小的叹息声，最后叹息声也听不到了。
莉可感觉信真最后站在某个地方，一动不动。
是哪里不舒服吗？
莉可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声音，好奇心驱使她想要知道信真究竟站在哪里，在做什么。
她在黑暗中摸索着，砰得撞上了什么，似乎是人的胸膛，又似乎是墙壁，总之，她先听到了一声很轻的惊呼，然后就看到一道亮光划过。
随着亮光，音乐声和辨识度很强的女声也一同响起。然后亮光、音乐、女声一起随着重力坠入柔软的地毯之中。
几秒后，她感觉有人在向她靠近，更准确地说，再向亮光走去，音乐还在自顾自地继续着。
莉可愣住了。
这是她的声音……？
她却从没唱过这首歌，她好奇地也同时向亮光走去，屏幕散发出的温暖光芒吸引着她，莉可看到了歌曲滚动播放的界面，刚好看到了歌名—＜in my eyes＞。
视线微微下移。
歌手的名字就是——莉可自己。
这这这是……她的solo么？！
莉可按捺不住激动，充满好奇，正想要了解更多的时候——
手机被一只修长的手拿走了，然后微光亮起，壁灯被打开了。
莉可一脸冷汗，她这才意识到，在梦里的信真竟然也不会开灯……
她以为他不会看到她，所以心里吐槽着，脸上也露出无语的表情。
接下来，信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向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能看到她啊？她一脸疑惑，接下来信真的视线微微偏移开来，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直到他的视线在她身上聚焦，他的眼神似乎有一瞬间迷茫和朦胧，莉可冲他微微一笑。
她知道这是在梦里，就跟之前一样，她的出现也不会改变什么。
接下来的几秒，或许是她看到信真脸上出现最丰富的表情转换——他的表情不断地在伤心、开心、温柔之间切换，这三种表情偶尔混合在一起，像调色盘滴落在他的脸颊，只留下令人惊讶的、从没见过的梦幻色彩。
然后，她听见他那仿佛羽毛轻柔飘落的嗓音：
“我就知道，”他说，“你一定是在灵魂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