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尧没有说话，只是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脖子，但梁夫人很快明白过来。
“好啊。”她说着，轻轻地拍了拍姜尧的手。
“当年那个非要离家出走的alpha也长成大人了，有想要保护的人了。”
姜尧蹲到她面前，没忍住笑了，半是懊恼地说：“奶奶，您怎么说的我很幼稚一样。”
“可不就是幼稚嘛，一时兴起自己跑了，你爸那些东西你是一样也不知道往兜里揣，这么硬气，那怎么没钱没路了还来敲奶奶家的门呢？”
梁夫人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好笑之余又觉得实在可气。
那是姜尧下定决心离开帝都的开始，也是他顺利脱离姜家，脱离父亲控制的开始。
在姜尧失踪的第十个小时，不问世事已久的梁夫人在避暑山庄忧心忡忡地等来了浑身湿透的姜尧。
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正跪在门口，磕头求自己帮帮他。
雨夜寒气逼人，在他身后，是千里追踪而来的姜家人，远山车灯频闪，近院雷声轰轰。
这孩子，是冒着暴雨凶险，走夜间山路来到她面前的。
隔辈儿亲隔儿辈亲，最终是梁夫人心软了，一通电话，让那些人从半山腰撤了回去。
又着手安排了他在外面的生活，但这孩子自己有心气儿，没过多久就不再需要她的“支援”了。
姜尧伏在梁夫人腿上，就像回到了几年前的那个雨夜，躲避追踪，成功逃脱枷锁之后，安心地窝在一方温暖小屋，听奶奶讲她和爷爷的故事。
“是奶奶放了我自由。”姜尧闭上双眼，“这几年，我过得很开心。”
梁夫人轻抚他的头发，柔和的目光里满是慈爱：“呵呵呵，开心就好，人生不过才几个开心？”
“但你现在呢，放弃自由又是为了什么？”
姜尧呼吸微顿，慢慢睁开眼睛。
他侧过头，仰首看向梁夫人。
小声道“大概是又没钱没路了……想回去从您儿子兜里拿点儿东西出来，您不是说过嘛，他都一把年纪了，那些东西死不带去的，留着也没用。”
梁夫人被他的语气逗得上气不接下气。
“哎哟小崽子长进不少，敢编排你老子，不是小时候一见到他就发怵的样子了。”
姜尧勉强地勾了勾嘴角，小心帮梁夫人抚背，生怕她一口气儿上不来。
待她心情平复，姜尧问：“奶奶，您怪我吗？”
“我怪你什么？”
“我那时候非要逃出姜家，为此还不惜打扰您，费了那么多劲儿好不容易才在外面稳定，现在又要回去，而且……还是我主动回去的。”
姜尧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不敢抬头看梁夫人的眼睛：“您……后悔帮我吗？”
“傻小子。”
梁夫人道：“奶奶怎么会后悔呢？”
姜尧：“可是我……”
梁夫人叹息一声：“我问你，你当初离开，是为了什么？”
姜尧想了想：“……为了不再受人摆布，为了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梁夫人又问：“那你出来的这几年，做到你所期望的那样了吗？”
回忆起这些年和队友待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在球场上流的每一滴汗，拼的每一分球。
虽然有不甘，有遗憾，但畅快和满足同样包围着他。
“是的。”姜尧嘴边噙着笑，“我达到了心目中的预期，外面的确比在姜家快活。”
“现在呢？回去，又是为了什么？”
梁夫人看破半生的双眸正温柔注视着他，顺着她的问题，姜尧去追寻自己的答案。
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一道坚毅，充满韧劲和不屈的身影，他熟悉那人的每一个小动作，熟悉那人的每一寸呼吸。
那人是个叫于泽的beta。
画面开始转动，回忆重新涌现。
脑海中又出现于泽在他信息素爆发即将失控时，果断暴露自己omega身份的样子。
于泽每次和于麟冲突过后，笑着和他说没事的样子。
于泽谨慎藏起自己的脆弱，只在偶尔流露出些许哀伤的样子。
每一个都让姜尧心疼到了极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甘愿费尽一切心思，就只是想在那人脸上看到一抹笑容，只想让他今后再也没有烦恼。
这愿望超过一切，稳稳落在姜尧的心尖上。
梁夫人耐心地等待着，仿佛并不着急知道答案。
良久，安静地屋子里才响起一道略带沙哑的声音。
“为了……能够保护自己爱的人。”
姜尧眼中倒映出趋于无限的幸福，向自己敬重的长辈羞涩袒露道：“奶奶，有一个人来我心里很久了。”
梁夫人笑着点头：“奶奶都看到了。”
“所以啊，既然你出来的目的已经达到，那么奶奶帮助你的目的也就达到了。现在，你再去做任何决定，那都是下一阶段的事情。”
话毕，她扫了眼窗外。
黄昏落幕，月色上浮，外面那几个孩子吵闹的声音已经听不见了。
扶着桌子，梁夫人缓缓站起来，姜尧连忙上前搀扶住她。
“放心大胆去做你想做的事吧，就像那晚，你义无反顾冲上山来找我一样。”
梁夫人打开房门，屋外一直等候的男人探头进来，不满地噘嘴。
“哥，你跟奶奶说什么呢，居然狠心把我扔在外面这么久？”
梁夫人一个栗子敲在他脑门：“你也没闲着，偷听够了吧。”
“嘿嘿。”男人被拆穿，不好意思地冲姜尧眨眨眼，“加油啊哥，我现在最期待的就是吃你的喜酒，到时候记得找我，我可以帮你收礼金。”
姜尧哼了一声：“算了小木，我怕你这脑袋不够用，到时候还要请奶奶来陪你敲算盘。”
小木挠头：“哎呀，这次是意外嘛。”
梁夫人哈哈笑道：“都说了让你别在他跟前晃悠，非找骂。”
“行了，奶奶要回去了，你也赶紧走吧，消失这么久，你那位小朋友该着急。”
梁夫人一边摆手往外走，一边说，小木也嗤嗤笑起来，面露揶揄。
姜尧无奈：“奶奶……”
“噢对了。”
梁夫人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用食指点了点他，一脸我看好你的表情。
“奶奶可等着了，等你再跟我说，你达到了心目中的预期。”
小木在旁边握拳给他鼓劲：“good luck！”
目送两位在某些方面异常相似的活宝离开过后，姜尧从另一侧楼梯下楼。
等在体育馆外的于泽，这一刻像是有预感一样，抬眸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