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荣鼎盛的楚帝二十五年,似乎在河南动乱之后戛然而止。
洛阳的子民虽然不知道实际战况,但几乎隔几日,就有八百里加急的皇城司快马进入帝都,他们多多少少知道不是好消息。
巍峨的皇城中,大楚皇帝再无心思管其它任何事。
河南道诸事哪怕是半夜,楚帝都要爬起来看。
众多官员上奏的情况看,官军都是稍显不足,待准备充足后,便可迎敌。
大楚官员低估了皇帝,项乾是何等精明的人物?他不懂大楚底层的秉性?
真要是小劣势,官员奏书上绝对敢写剿灭敌贼指日可待,圣上无忧也。
实际情况能透过层层遮盖,楚帝清楚,他看见的都是冰山一角。
河南地域绝对是大问题,情况已然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
帝二十五年十一月底,天下震动。
城隍庙街头,项二愣子带着一群寒门书生忙着烧火时,
城南街道一片狼藉,前前后后六匹快马进了皇城。
十一月中旬,太平道储进良于东海郡再次击败南阳跟徐州的联军,萧世安负伤后,直接退回南阳。
徐州军请求楚帝支援,否则太平道势大,不可制也。
十一月二十日,东海郡丢失,郡守陈保国自尽。
十一月二十五日,鲁国郡丢失,紧接着东平郡丢失,济南郡丢失。
乾政殿里,楚帝项乾大发雷霆之怒,连斩二十七位高官。
这是中原腹地,大楚膏腴之地啊!
如此丢失,岂不是灭国的征兆。
帝二十五年冬,楚帝等不了,玄武军必须要出动,北疆雄狮临危受命。
大楚王朝升丁憾山为镇东将军,拜贾平庆为监军。
玄武军携两万禁军,五万河洛各地郡兵,共计八万人马,号称二十万大军入河南作战。
玄武军!野狐滩能跟北狄人鏖战一夜的铁军。
洛阳里,项楚宗族无不是对此军充满信心。
然而,希望多大,失望就有多大,楚帝几乎不敢相信前方的战报。
面对楚国大军来袭,天公将军储进良大纛冲锋,于巨野大败丁憾山跟章家的联军。
好在最终玄武军雄兵底子还在,并非浪得虚名。
安庆安将军死战不退,稳住了战局。
杨猛更是率领骑兵在巨野绞杀,为大军打开局面。
可太平道万众一心,大楚军队却各自为战。
储进良集结兵力,围攻杨猛第十二营,先登将军不愧大楚猛将,面对三倍数量的太平道骑兵,不落下风。
地公将军铁人王不敌杨猛,败逃之际,其弟铁盖忽然杀出。
双方鏖战良久后,先登杨猛不敌,受伤后被迫退走。
最终,丁憾山联合阳城侯,将战线稳在了阳城一带。
消息传到洛阳,楚帝一日之内,处死了五十几个太监宫女。
大楚皇宫里,上万奴仆都在颤抖,有御书房的太监说,楚帝连心爱的白京玉台都打了。
乾政殿里,现在一切国事不管,只看河南事务。
就连漠北的五国同盟讨伐大楚,皇帝都不想理会。
异族之战,大楚先祖早已建立长达万里的燕山防线,就算偶有攻破,大楚也能打回来。
可河南的太平道已经成了气候,一旦大楚失守,
轻则南梁北魏之局面,重则改朝换代啊,这是项楚王朝最忌惮的事。
有关北疆王右宁的捷报,若是以前,楚帝会兴奋不已。
可现在,他连翻开都不愿意,直到李林国多次提醒,楚帝才稍稍看了一眼。
王右宁要为西征军掩护,希望陛下能减免北疆商道的赋税,
楚帝甚至都没看完,就冷冷的批了两个字: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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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疆。
定襄城。
楚帝二十四年野狐滩之战后,定襄地域经历了两个秋收。
高度发达的各国贸易,让处于通商口岸的定襄城寸土寸金。
大楚王朝,但凡上点台面的势力,几乎都在定襄城有据点。
不同于中原地区的城池,定襄城的中央府衙是军营,这是一个军政合一的城市。
府衙外东南转角,最近建造营拆除了一匹老旧房屋,兴建带院子的临街商贸铺面五十八间。
建业的马家以二万贯,盘下了八瞎子挂牌的天字零一号院子商铺。
那成交价,府衙里王右宁听得头皮发麻,两万贯,什么概念?
如果摊开来算,那就是每平方近一百五十贯,这创造了定襄商铺贩卖的新高。
这种价格,相当于在中原,十亩上田才能换这个铺子的一步见方。
街道拐角,王右宁眼眸闪烁,在马家的铺子前忍不住多逛了逛。
他琢磨着,这要是把城西军营驻地卖了,不知道大军开拔的银钱够不够?
马家以贩卖茶叶起家,在江南建业确实算得上一号人物,
但这是北疆,他们很清楚,定襄雄城他们就是普通的商户。
马掌柜发现王将军带着渴望,观看商铺,他不禁打了寒颤。
将手中的折扇收起,插在后劲,顺手拿了一壶江南的新茶,谄媚的道。
“王将军,马家小店可是各衙门公章齐全,你啊,高抬贵手。”
马掌柜点头哈腰,说话声打断了王右宁的思绪,后者笑着推走了茶叶,窘迫的道,
“马掌柜是正经商人,咱还不知道嘛,就是刚出衙门,来此看看。”
“没……没别的意思,你忙,你忙!”
王右宁依依不舍,最后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铺子,他想仔细测算城西军营的价值。
可这种行为,落到马掌柜眼里,那就是头皮发麻。
建业马家几个老人杵在店铺面面相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正经商人?没别的意思?还推脱不受小礼?
王右宁走不掉了,他被马掌柜死命往铺子里拽,后者泪流满面,不停哀嚎:王将军给条活路啊。
王右宁又急又怕,若是被八瞎子跟贺诗楚看见他以权谋私,以势压人,那他的北卫营就麻烦了。
定襄城,交易市坊外街道。
榆树成林,黄土路上人头攒动,几乎是肩并肩而过。
此路车马拥堵,根本走不动,在这种地方,步行比马车快。
王右宁手里提着一壶昂贵的毛尖,不停的警告身后两个护卫嘴巴闭紧,一定要说是他买的。
这个马老板也真是的,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硬要抹脖子逼着王右宁犯了十七斩二十三法的错误。
望着人来人往,繁华鼎盛的定襄城,王右宁不禁唏嘘过往。
曾经的北地定襄,地域荒凉,如今商城定襄,却能供养四支建安军一线部队。
没错,北卫营也在建安军的序列中。
不进去没办法,不是建安军部队,那投军的北疆楚人全要退伍,王右宁不从也得从。
当前,定襄城有三驾马车,节度使王右宁,统领野狐关以北所有楚军。
大财政官程知重,总管北疆一切赋税跟财务。
还有贺诗楚,王右宁大军的总幕僚长。
走在黄土路上,街道吆喝声、叫卖声,不绝于耳。
尽管王右宁三羽赤盔,甲胄精良,一看就是楚人大将。
可这里的楚国子民都不怎么害怕他,更多的是跟他打声招呼。
定襄节度使默默的回礼,他已经习惯了北疆的军民之情。
贺诗楚?特么竟然是贺诗楚。
王右宁简直不敢相信,过去恨之入骨的浑部军师,有一天会成为他的主力谋士。
真狗日的世事无常!
不过说归说,闹归闹。贺诗楚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近半年来,他的谋划下,楚军在漠南草原,甚至漠北南部都是节节胜利。
一个双马,甲胄齐备,弓弩强劲,后勤充足,箭矢可劲的浪费。
一切琐碎的事情由辅兵营解决,一切防御扎营由后营解决。
麾下有黑蟒李泰、野猪刘谋这样的猛人,叫他们破阵,对面就是天狼卫都要跪下。
这仗打的,北地枪神王右宁快要上瘾了,
这样的配置,就是定襄军团大纛下拴头猪,那都能赢啊。
如此定襄节度使,王右宁干的痛快,浑身舒坦。
名义上,他麾下还有几员大将。
北疆野狐关以南还有王武、余建山、丁肆业他没调来呢,
要不然,漠北勒尔浑他不敢闯,南王城他还是敢去的。
哪像以前,跟段渊守北疆,连粮草军饷都要他这个主帅担忧,
小到兵员,大到战马都是这里折扣,哪里不足!
他担任节度使,上上下下都要操劳,二万多军队,就只有三千人勉强能战。
最令他心寒的是,闹来闹去还说他王右宁能力不足,一介武夫,这特么上那说理去?
正当王右宁心里吐槽昔日大楚时,身后的卫兵脸色凝重,敲了敲王将军的甲胄。
王右宁面带疑惑,顺眼望去,不免心情复杂。
远方一支雄壮的骑兵招摇过市,旗帜如林,黄底黑甲。
中间有一女将,跨坐高头大马,手中抱着一个穿戎衣的婴孩。
那女将笑容和蔼,在战马上逗弄婴孩,那孩子也是笑的乐不可支。
战马后方,是数百甲胄砰砰作响,目光炯炯有神的铁血骑兵。
这是武川镇刘黑豹的第十四营,目前驻扎在武川镇跟谷粮堡,
王右宁用脚看都知道,这是一支可怕的骑兵。
“这定襄城,一个妇人带着兵马招摇过市,想进就进,真不知这地方姓项还是姓李哦!”
王右宁的心腹卫兵望着远方人流中山文精甲的女将军,不禁感慨道。
闻言,王将军抚须思索,咂摸咂摸嘴巴,无可奈何道,“关咱们何事?反正洛阳皇帝给军令,咱们听就行了。”
“老夫必然用命去办,能不能行?那只能随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