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府。
月色中天,稀薄的云遮住半轮月光,平添了几分朦胧之意。
顾皎皎一如往常,挑灯算账,不时合上眸子缓解酸涩。
莺儿端了杯参茶进来,放在顾皎皎手边,而后拿起墨石研磨:“姑娘,王吉晚些时候传来消息,小王爷这几日并未与孙三有往来。后头他会继续盯着的。”
顾皎皎抿了一口参茶,蹙眉感到意外,却没有多问,只点了点头。
她不想与他们再有过多的牵扯,自然对其中门道并不在乎。只是有关她的警惕防备便可。
“今日霓裳阁掌柜去驿站之后,可发生了什么?小王爷可有为难之意?”
莺儿摇了摇头:“并未,倒是小王爷很是忙碌,并未叫伙计丈量尺寸,只要了样式,就将人打发了。”
顾皎皎低头看账,神色如常:“随他吧,不找霓裳阁的麻烦就好。”
沈云祉会态度如此尽在她意料之中,今日他不请自来原本也不是为了置办衣衫。差人去驿站怕是维持表面的体面,糊弄几句也是情理之中。
夏夜闷热,寝室的窗棂刻意留了缝隙。有微凉夜风钻进耳室,惹得烛火飘忽,身形一晃。
莺儿连忙走过去合上窗户,犹豫着开口询问:“姑娘,其实奴婢不明白为什么您连同小王爷做生意都不肯。若只是当个生意伙伴,关系岂不单纯许多?”
“况且对咱们成为皇商也大有益处,最重要的便是小王爷瞧着确实有几分诚意。”
顾皎皎手上动作不停:“利益之事才是最沾染不得的,那日我也与你说清了我心中所想。”
“他如今觉得我有利用价值,自然肯花时间心思。只是这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便不得而知了。”
莺儿一知半解,没再坚持。她没有姑娘想得周到,那便多听多做,只听姑娘吩咐便是。
烛火又燃了半指,手边的半盏参茶也已凉透。
顾皎皎合上账簿,起身活动筋骨,看着趴在桌边昏昏欲睡的莺儿不禁失笑。
她轻轻捏了捏莺儿的脸蛋,语气宠溺:“早与你说过,不许整夜整夜陪我熬着,瞧你这小脸都蜡黄了。”
莺儿睡眼惺忪,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胡乱收拾着桌角一隅:“不行不行,自然是要陪着姑娘的。”
顾皎皎面露柔情,心底的柔软再次被不捉痕迹的触动。
“谢谢你,莺儿。”
短短月余,她就已经历了大起大合。虽然前两年的日子也不好过,但至少明哲保身,乐得自在。可这最后的自得都要被射击剥夺。
如今,她已别无所求,只想打点好手下这些产业,照顾好自己在意的人,过平淡顺遂的日子。
莺儿咧着嘴傻笑:“姑娘这是说得哪里话,奴婢为您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时候已经不早了,奴婢伺候您先睡下吧。明日还要晨起,再耽搁下去便要提不起精神了。”
顾皎皎睡下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就着微弱的光亮,她才拥有了短暂的安宁。
安阳侯府。
章氏和刘氏相互搀扶着走进正厅,孙老夫人已经在主位坐着了。
两人行礼坐下,望着案上稀疏如水的白粥,和几道寻常小菜付之一叹,久久不肯动筷。
孙老夫人睨了两人一眼,出言讥讽:“这是什么了?饭菜不合你们两人胃口?”
章氏尴尬一笑:“母亲说笑了,怎会不合胃口?只是眼下并不觉得饿罢了。”
刘氏出声附和:“是了是了。这几日日头又毒了些,烤得人难受,难免胃口会差些。”
孙老夫人放下玉筷,不紧不慢开口:“也是,早上的燕窝怕是吃撑了吧,怎会瞧得上这里的粗茶淡饭。”
事情败露,两人一脸心虚,面面相觑,试图瞒天过海。
她们身上自然是存了体己的。孙府如今落寞,方方面面大不如前,就连主子们的饭食都开始克扣。
她们家世不差,自小锦衣玉食如何受得了如此委屈,但又担心银子被老夫人盯上,只得日日在各自院子里偷吃。
光是瞧着那做贼心虚的神情,便知晓此事八九不离十。孙老夫人又气又恼,忍着没有发作。
“知道你们过惯了之前的好日子,我并未打算责怪你们。只是如今侯府遇难,也确实要你们帮衬着些。”
刘氏最沉不住气,当即出声为自己辩解:“母亲,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我那些嫁妆这几年也花得差不多了,余下的怕也难改大局。”
章氏便聪明些,低着头在一旁不语,细细观摩着老夫人的表情。
孙老夫人冷哼一声,浑浊的眸子狠狠剜了一眼,气得心口发堵。从前倒不知道这两人如此自私自利,连那几分孝心都要所剩无几了。
“不要你那些可怜银子!”孙老夫人鼻孔出气,“你们今日便去第一楼和霓裳阁瞧瞧去,不能叫顾皎皎沾着安阳侯府的名声继续赚银子。若是她不肯,便叫他将一千两银子还来。”
刘氏眸子一亮,露出贪婪的表情:“母亲,当真有法子要回来吗?”
孙老夫人面色得意,很是笃定:“她绞尽脑汁弄出和离这场戏,不就是为了在京城名声大噪。若不是利用安阳侯府搭台子,谁能瞧得见她那低贱商女?”
“她从前是什么性子你们可都瞧见了,如今性情大变便罢了,离开那日偏要大张旗鼓地将繁重的物件都搬走,不就是为了引来城中人看笑话,记住她那张脸吗?”
“这一切都是因为安阳侯府的名声,才叫她得逞,竟真的赚得盆满钵满!”
孙老夫人越说越激动,忍不住拍案而起,满目愤恨。
刘氏听得入神,忽然茅塞顿开:“原来如此!这妮子果然低贱,竟然想出这样踩低侯府拉高自己的恶毒法子,城府极深,令人作呕!”
章氏红了眸子,想起大笔的银子便觉得心如刀绞:“她从前也未提起霓裳阁和第一楼都是她的产业,可从咱们兜里赚了不少银子。”
孙老夫人被这话点醒,语调尖锐起来:“说来也是。那是她自己的铺子,定然是不收她钱的,凭什么都算在府内开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