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这些天,北电78级导演系的学生不知道陈恺歌是不是吃错了药,天天冷着个脸,七个不忿八个不服的,就像谁欠他钱似的。
班里大哥级的人物田状状问他,他也不说,一个人生着闷气。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两天,田状状终于忍不住,决定不能在放任这个好兄弟这么下去,要当面问个清楚才行:“恺歌,到底怎么回事,是给哪位女生写情书被人家当众拒绝,还是你投的稿子被编辑部退回来了?”
陈恺歌依旧不吱声,直到田状状作势要抽他,他才委屈巴巴地说:“田哥,你说我是不是很差劲?”
后世的人也许会对陈恺歌叫田状状哥表示费解,同是第五代导演,陈恺歌的发展可比田状状好太多。
可实际上,第五代导演的代表就是田状状。
如果田状状、陈恺歌和张义谋同时参加某活动,那么站在c位的一定是田状状。
在电影行业,田的家世简直牛叉到无以复加。
他的父母都是着名演员,典型的电影世家子弟。
父亲是首任燕京电影制片厂厂长,后任电影局副局长。母亲同样不简单,六十岁创办儿童电影制片厂,担任厂长直到退休。
中往来无白丁,中国电影史上五六十年代的重要人物,都是他的叔叔阿姨。
所以他自从进入北电导演系上学,天然就是这群未来导演们的领袖。
而且导演这碗饭,他比谁吃的都早。
北电念书期间,陈恺歌他们各个制片厂到处找实习的时候,田状状已经拍上了短片。
啧啧,有时候人和人还真的不能比。
咳咳,有点扯远了,回归正题吧。
田状状听到陈恺歌委屈巴巴地诉苦时,倒抽一口凉气,心想这小子不会真的是因为失恋才这样吧?
“弟啊,你不会真的给学校女生写情书被人拒绝了吧?”
陈恺歌仰起头,一脸傲气地说:“哪跟哪啊,我这么一表人才的大帅哥,还用得着写情书追女生?都是他们追我!”
“啪!”
田状状气不打一处来,在他头上拍了一巴掌。
“那你委屈巴巴个什么劲,做给谁看呢?”
陈恺歌被他打了也不敢还手,只能不停叫屈:“田哥,我就是不服啊!”
田状状黑着脸,凶巴巴地说:“好好说话!”
“你说我比张义谋那小子差哪了?”陈恺歌问。
田状状打量了他一番,他这个小弟哪哪都好,要说缺点,似乎就是太傲气。不过他们都是大学生,这个年代真正的天之骄子傲气些似乎没什么不对。
至于张义谋……
田状状回忆起他和张义谋接触时的画面,皮肤黝黑,苍老,干巴巴的跟个小老头似的。
外形条件,自己的小老弟完胜。
在比较才华……好像也没什么好比,一个是导演,一个是摄影师,犯不着啊。
田状状沉默片刻,饱含同情的眼神看着他,“所以……恺歌,是义谋抢了你看上的姑娘?”
“呸,哪跟哪啊。”陈恺歌哭笑不得,只能说实话,“义谋又得到一个好的实习机会,我是羡慕的紧啊。哥,你说我这么优秀,怎么没人看重我呢?”
田状状问:“哪个导演能让你这么失态?”
他们这些导演系的学生眼光都很高,一般的导演在他们看来那就是真的一般,就是放一条狗在导演的位置,做的都比那些导演强。
能让他们佩服,服气,乃至于产生学习想法的除了国内的寥寥几位名导,那就只有国际上有名的大导演。
难道那个张义谋攀上了两位谢导的高枝了?
陈恺歌闷声闷气地回答:“是韩平,韩导。”
韩平……田状状眼睛微眯,他虽然是学生,但对电影圈的关注一点都不少,韩平这个名字,很早就出现在他的耳朵里,最近几个月更是刷屏一般,密集出现在报纸杂志和广播新闻里。
“是拍摄《少林寺》的那位韩导?”
“嗯。”
田状状有些好笑,“你前段时间不还看不上人家嘛,怎么现在又……”
以陈恺歌脸皮之厚,一时也有些羞赧,“唉,我那时候还是太天真,不明白韩导的高明之处。”
“怎么说?”
陈恺歌回忆起有一次回家,和父亲聊起韩平时,父亲对他的评价。
那一天……
陈恺歌清晰记得,那次是他在学校里和张义谋吹完牛,回家后无意间和父亲谈话时聊起韩平。
当时,他并不太看得起韩平,觉得韩平没有真才实学,能出名纯粹是运气好。
当他把自己的观点以嘲讽的语气说给父亲时,立刻迎来劈头盖脸的训斥。
“陈恺歌啊陈恺歌,你是不是上学上糊涂了,还是忘记了社会上的毒打,怎么如此不知天高地厚?韩导什么样的人,也是你一个连电影都没拍过的学生可以置喙的?”
陈恺歌整个人都是懵的,他没想到自己随口的评价迎来父亲如此剧烈的反应。
“爸,韩平不就拍了部电影嘛。那部电影我也看过,没什么特别的。”他一时不忿父亲的批评,没控制住还嘴了。
陈怀恺不是溺爱孩子的人,更何况陈恺歌都快三十多人,早就不是孩子了。
他也不惯着,拿起报纸,“哐哐”,照着陈恺歌头上就是几下。
“没有什么特别?就凭《少林寺》的票房,现在国内有哪个导演能拍出来?不说内地,就说港台导演,哪个有这个能耐?《少林寺》出现之前,你能想象内地有一部电影能在海外市场大杀四方?”
“现在国内除了我们燕影厂,还有其他制片厂都在组织导演学习这部电影。这说明什么?说明这部电影的影响力已经不止局限于民间,就连各大制片厂都要承认这部电影所造成的影响力,国内的导演,乃至名导都要用心学习,在你看来却是不过如此?你说说,是不是你的眼界太高,我们国内电影圈已经容不下你了?”
陈恺歌被骂的低下头,半晌才羞愧道:“爸,我知道错了。”
陈怀恺沉声道:“错了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认错,怕的是自命不凡,怕的是死不悔改。一个优秀导演要有自己对电影的理解,但最怕的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认为自己的对电影的理解是对的,其他人都是错的。如果你变成那样的人,你的电影生涯差不多可以宣告结束了。因为你不适合当一个导演,你所拍摄的电影只是为了愉悦自己,而非人民群众,那样的话太可怕了。”
回忆涌上心头,陈恺歌将父亲对他的告诫,挑重点说了出来。
田状状沉吟不语,他觉得陈导作为长辈,还是名导,他的话自然是有份量的,可也不能全盘接受。他认为导演是艺术,人民群众看不懂他的电影,他不认为是自己错的。毕竟,艺术本来就是曲高和寡,一味迎合人民群众只会让一个导演变得俗不可耐。
当然,这话却不用对陈恺歌说。
他拍拍陈恺歌的肩膀,安慰道:“韩导固然很优秀,恺歌却也不用妄自菲薄。”
“韩导是野路子出身,也许一两部电影可以成功,却也不代表可以以部部成功。我觉得他能成名,还是有运气成分的。”
“运气成分?”陈恺歌疑惑道。
“嗯。”田状状点点头,继续说:“韩导目前执导的两部电影,都属于功夫片的范畴。也就是国内观众还没看过这一类型的电影,这部电影才能有如今的势头。”
“一旦他再多拍摄几部相同题材的电影,观众必然厌烦。到时候他的电影不再讨观众喜欢,必然要转型拍摄其他题材。可他又是野路子出身,即使想转型也不容易。一旦新片也失败,即使他在制片厂有关系,也不可能继续支持他这么浪费国家财产,是不是?”
陈恺歌缓缓点头,他觉得田状状的分析很有道理,“你这么一说我就懂了,韩导毕竟没有咱们科班生底蕴深厚,他的成功有偶然性,但咱们的成功却是必然。”
想通之后,他又有些遗憾,“只是,咱们的舞台可能要在几年之后了。”
“几年又怎么样,只要能实现咱们的电影梦,几年也等得起。”田状状高昂着头,作为78级导演系的排面,他可是有着十足自信的。
陈恺歌阴暗的想道:“这么说来,韩导邀请张义谋进他的剧组,只是因为义谋对他没威胁?”
无论实情怎么样,经过他和田状状这么一番分析,他心里已经好受许多。
晚上回到家,他又恢复往常的性子。
吃饭的时候,陈怀恺才匆匆赶回家,前段时间他在监督电影《知音》的后期制作。这部电影是他和谢铁丽、巴洪联合执导的,着实费了他不少心思。因此他基本上是住在厂里的,根本没时间回家,也没有时间关心自己的儿子。
难得忙完工作,看到儿子也在家,便准备问一问儿子的学业。
“恺歌,你也快毕业了,这学期的实习有着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