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一个普通的早晨。
空气有些清冷,祁同伟的心情也不是很好。
他几乎一夜没睡,翻来覆去直到天亮,直到凌晨五点钟才迷糊了一会儿。
他思来想去,总算是了解了沙瑞金的意思。
沙瑞金想让他当一个孤臣,而且容不得他拒绝。
继续一门心思的跟着高育良混,最后只能得到一个边缘化的下场。
干部任免,没有不考虑一把手的意见的情况。
祁同伟也可以依仗现在的关系网硬顶,但是县官不如现管。
一意孤行的结果,就是他就只能面对接下来三四年甚至六七年的冷板凳,直到自己五十出头才能再有机会获得仕途上的发展。
“低下头是为了走得更远。”
祁同伟就这么安慰自己,以迫使自己忘却即将要低头的事实。
“如果想要有所作为,只能用一整套班底,以组织对组织。”
祁同伟来到卫生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黑眼圈深重,表情就像打了败仗,被抢走骨头的野狗。
“像高育良一般,清高是清高了,最后的结果也只能是无法反抗,任人拿捏。”
祁同伟回想起自己一路以来的意气风发,总以为胜天半子,步步青云,实际上每一次都是沙瑞金推了自己一把。
自己身上的烙印太重了,已经重到产生了路径依赖。
错把沙瑞金给的糖衣炮弹理解成自己的能力。
祁同伟撑着洗手台,低下头轻轻地叹了口气。
忽的,一双玉臂穿过祁同伟的腰间,轻轻地搂住了他。
高小琴也醒了。
“你醒了?”祁同伟右手抚摸上缠在自己腰间的手臂。
高小琴轻轻“嗯”了一声。
“不好意思,是我动静太大了。”祁同伟抱歉道。
“别这么说。”高小琴淡淡地回道,“我的男人是顶天立地,胜天半子的大英雄,他不道歉。”
“呵,也就你高看我一眼。”祁同伟转过身笑道。
高小琴松开手,看着祁同伟的眼睛,“你昨天没怎么睡,我也没怎么睡,但是我知道你在想事情,就没出声。”
“见笑了。”祁同伟扯了扯嘴角。
“这是什么话。”高小琴说道,“跟我说一下吧,如果方便的话,反正你也醒了。”
祁同伟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沙瑞金现在要我做坏人,去得罪田国富,还得捅高育良一刀。”
“非得听他的吗?”高小琴问道。
祁同伟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不听他的也没什么,只是……”
“你心里是不是已经有答案了。”高小琴看到祁同伟的反应,果断说道。
祁同伟犹豫了一下,没有出声。
高小琴笑了下,“那你就别那么矫情了,知道自己怎么选是对的,那就够了。”
听到高小琴这么说,祁同伟苦笑着说道:“我自以为胜天半子,却在处处当狗。位置越来越高,我却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本来我最大的欲望就是做一个副省级。
等到了副省级,又想入常。
入常之后,现在又希望主政一方。
我每一次获得一些东西,就总会出现新的,更大的欲望来勾引我自己。
我不知道这样对不对,可是我现在除了像行尸走肉一样一步步地往上爬,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同伟。”高小琴感受到了面前这个男人的脆弱,干脆就将头埋进了他宽阔的胸膛。
几缕发丝扫到了祁同伟的鼻尖,高小琴身上淡淡的香味让他稍微安心了些。
感受到祁同伟的心跳,高小琴温柔地说道:“去做吧,你知道答案,也知道初心。
这片土地从古至今几千年,一直都是这样。
从低到高的升迁攀爬,就是对一个有棱角的人逐步的异化过程。
你会扭曲,挣扎,就像一个不规则形体,硬生生地挤进一个方盒子。
原来的你是我的星星,有棱角,又那么闪闪发光,出现在我的人生中。
可是官场不需要星星,星星太锋利了,会割伤别人或者自己。
你只能慢慢磨砺,磨成一个圆,在这个过程中会舍弃很多,最后甚至可能包括我。
但是没办法,你走上这条路,这就是你必然的代价。”
“高老师,对我不错。”祁同伟轻声说道,“他们家里没有儿子,其实在政治生涯上,高育良扮演了我精神上的父亲。”
“那现在就是你作为一个男人,要在精神上完成弑父的时候了。”高小琴笑了下。
见祁同伟不出声,高小琴温柔地继续说着:“其实我昨晚半睡半醒,迷迷糊糊做了不少梦。
有些零碎,但真实的可怕。”
“什么内容?”祁同伟同样对问题报以温柔。
“你最终连副省级都没上去,你的那个高高在上的同学侯亮平,不顾情面的将你逼到绝路,最终你饮弹自尽;高育良仍旧那么道貌岸然,满腹经纶,最终也身陷囹圄;我想出境也被拦截,最终咱们什么都是一场空。”
高小琴淡淡地分享着自己梦里的所见所闻,不知为何,那梦真实的可怕。
她感受到自己怀里的男人微微震了一下,好像是受到了触动,连忙安慰道:“你就当我胡言乱语是了,怎么会有那些情况,你现在如日中天,是各方势力拉拢的对象。
小小一个侯亮平,你不是想拿捏就拿捏了,怎么还能落到他手里。”
但是祁同伟不这么看。
他的视角里,高小琴做的这个奇怪的梦,就是真实世界发展的故事线。
也就是祁同伟的重生改变了这一切。
但是这些事情不会消失,它或许会在某个一模一样的平行时空继续上演。
而这些剧情的碎片,就像是为祁同伟敲响了警钟一般,提醒他不要任性。
“我决定了。”祁同伟低声说道,“我要往上走,哪怕是暂时做狗,忍下这口气,我也一定要往上爬。”
“你知道就好,同伟,只有你什么时候说了算了,咱们才是安全的。要不然,生活处处都是恐惧。这些时光,都给我一种很模糊虚幻的感觉,就仿佛是借来的美好生活。”
高小琴还是淡淡地倾诉着,而同时祁同伟的眼神已经越来越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