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二连三的打击令凌云致心神俱碎，思维混乱，她完全失了力气，紧闭双眸，被孟宴臣用西装裹着抱上了车。
    肖亦骁帮忙关上门，很快车子开走，三人目送尾灯隐入繁忙的街道中。迎着夜风，肖亦骁忧心忡忡地叹了一声，旁边两个的表情也都没好到哪里去。
    今晚这一遭，在座的都逃不了，那记耳光在孟宴臣脸上有形，在他们脸上无形。
    詹小娆更是自责得要死，嘴唇都快被咬破了。肖亦骁拍拍她，“好了好了，我送你回去。”
    代驾将车开了过来。
    詹小娆上完车，肖亦骁往不远处遥望一眼。茫茫夜色里，许沁形单影只地站在街边，低着头，手机光照着她的脸。
    一旁的纪景深心知十几年的感情不那么容易斩断，当即摁着他的头往车里塞，“我和明喻会看着她上车的。”
    肖亦骁遭到偷袭，立刻尖叫一声撑住车门，“你小子练铁砂掌了吧！我脑子要被捏爆了！”
    “你那蠢脑子不要也罢！”纪景深说着，手上更加用力。
    肖亦骁痛得龇牙咧嘴，挣扎着要回头挠他。两人毫无形象地当街打闹起来，气氛好转不少，连詹小娆也难得笑了两声，不似之前那般愁眉苦脸。
    “行了，快滚！”纪景深把车门甩上，还冲车内做了个鬼脸。
    然而等这辆车也走远，他却敛了一贯的嬉闹，眼底慢慢聚起冷光，转身返回会所门前的树下。那里，江明喻指尖夹着一抹猩红，正眯着眼睛盯住某处。
    “都送走了。”纪景深道。
    江明喻视线不动，弹了弹才燃一半的烟，“还有一个。”
    许沁正看着手机发呆，突然间感到背后一凉，好像有什么在靠近。她直觉回头，就看到两名大汉刚好在面前站定。
    四个人里除江明喻略瘦削外，其他三人都是大体格，可即使再瘦削，那也是相对而言，在身高上照样轻松碾压宋焰，需她抬头仰望才能窥见一二。
    人高马大，表情阴沉，又是夜晚，往面前一站，黑夜仿佛是对方压过来的影子。
    许沁隐隐恐惧，被压迫得有些窒息，忍不住倒退半步，“……你们想干什么？”
    纪景深没搭腔，直接夺过她的手机。许沁反应过来想去抢，却被单手就压制住，又一把推了回去。
    界面是付闻樱的电话拨号页。
    纪景深给江明喻看一眼，江明喻的脸色立时冷了下来，“宴臣在走廊里说的什么，你忘了？”
    告状的话，就举报宋焰。
    许沁不甘示弱，“他是消防站站长，孟宴臣有什么资格这样做？”
    江明喻吸了口烟，仰头，烟雾向上盘旋。
    天上一片好夜色，清澈高远，星星点缀其间。
    他欣赏了一会儿才垂眸，居高临下睨向许沁，“他说的是举报，不是投诉，你是草履虫没长脑子？当然是有前科才能被举报。”
    许沁被骂得一怔，但却顾不上，满心满眼都是宋焰，她想，宋焰怎么可能有前科？
    江明喻很快解释：“当年宋焰高考落榜，翟老三去求了他那个抛家弃子做了高官情妇的妹妹，也就是宋焰他妈，靠这层关系扯了一扇后门，才把宋焰塞进了部队里。”
    “不可能！”许沁不肯信。
    宋焰从来都不愿意提那个女人，怎么可能会接受她的帮助。
    “他是凭自己的本事进去的！”
    “他有什么本事？抽烟喝酒打架早恋的本事？”
    许沁一噎。
    江明喻道：“你自己回去问翟老三。”
    他说得风轻云淡，许沁却慢慢慌了，因为她感觉到这大概是真的，但眼中还是执拗，“那、那也是因为不得已，要不是我妈她——”
    “行了！”
    江明喻不耐烦地打断，“你都决裂了，改姓了，还叫什么妈？”
    纪景深适时补刀一句，“可能怕真被赶出去了。”
    “你们——”许沁气得胸脯剧烈起伏。
    夜风凉爽，她满面通红。
    然而江明喻没打算就此放过她，“你觉得付婶不好，说孟家压抑，你亲生爸妈又是什么样？”
    “你爸许建安是梁市市长，但是婚内出轨包养情妇；你妈盛容慧是雕塑家，但在发现你爸的事后一把火烧了全家。许沁，没有孟家，你现在还在孤儿院，别说什么出国留学，千金小姐，你他妈连学都不一定上得了，养育之恩你不报，居然还有脸为了孟家的仇人在这里摆谱？”
    关于许沁爸妈那点破事都不用特意去查，当年也算得上是轰轰烈烈，一搜就能搜出来。
    江明喻脸上浮起讥诮，“在皇宫里住久了，还真把自己当成真公主了？也就孟家一家子心善能容忍你，换我早让你卷铺盖滚了，养不熟的白眼狼。”
    这么多年，孟家将她保护得极好，过去的事差不多都已经忘了。如今被提起，像是掀开了记忆深处久违的噩梦，也是最难堪的伤疤。
    许沁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大脑一片空白。顾自在原地流泪发抖，看着，多少还有点可怜。
    可惜，十几年来温和宽厚，拿她当妹妹疼宠偏爱的是肖亦骁，是孟宴臣，江纪二人并不。
    见了面，大家都是讲文明树新风，正直向上的好青年，画风健康和谐，但在肖孟不知道的地方，他俩没少勾肩搭背，一起阴暗爬行。
    纪景深手里转着手机，表情天真的像个孩童，“你爸找情妇，宋焰他妈做情妇；你妈崩溃纵火，他爸酒后家暴。怎么不是天生一对呢？”
    江明喻笑容阴冷，“十年时间，你心里装着男朋友，身边却陪着情哥哥，身心分离有一套。反观宋焰，虽然哪哪都不行，可这十年，身边可没什么红颜知己温柔小意，即使有也拒绝得很彻底，哪像你。”
    他顿了顿，眼底似有赞赏，“不愧是许市长的女儿，家风一脉相承。”
    “哎。”纪景深颇为感慨。
    两人一唱一和，放肆得像恶魔。
    许沁连争辩的话也说不出了，在那两束恶劣的目光注视下，半天也没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来，只有泪如开闸般泛滥。
    她从小就知道江纪二人不喜欢自己，但这么多年明面上也还过得去，虽谈不上热络，可至少还有客气和礼貌。然而今天，却把对她的鄙夷和不屑明晃晃地都摆在了脸上，一句接着一句往她身上最痛的地方刺，甚至把她过世的父母拎出来，践踏她的尊严。
    许沁攥紧手心，通红的眼睛恨恨盯着江明喻，“你们不就是报复我今天说了那些话吗？你们又是什么好东西？不也帮着孟宴臣瞒着她？她早晚都会知道，我只不过提前戳穿真相。”
    闻言纪景深噗嗤一下笑出声，“我们俩本来就不是好东西，就赖你，怎么了？谁让你非要跳出来？”
    没有今天这一出，将来被发现，就只能怪孟宴臣，他们也是帮凶；但许沁这一跳，该着是孟宴臣的责任和仇恨，至少有一半转移到了她身上。
    “别以为打着这个幌子，就能掩盖你那丑陋的想法了。”指尖香烟快要燃尽，江明喻示意纪景深把许沁的手机还回去。
    “不是想告状吗？你敢打出这个电话，我马上就让宋焰撤职，永不复用。”
    许沁脸色青灰，难以置信。好半天才发出声音，“……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总是要针对他？”
    江明喻邪气一笑，“付婶针对他，是因为你；我针对他，也是因为你。你该反省一下自己，怎么老给他惹麻烦？”
    许沁被呛得愣住。最终，她什么都没做，抓着手机失魂落魄地站在街边。
    纪景深好心拦了一辆出租车，给她塞到后座，又帮忙报了地址，付了钱，然后拍下车牌号发到群里。
    收起手机后，他问：“这事就这么了了？”
    “不然？”长风拂过发梢，江明喻叹了一声，“我们只能到这儿。”
    他们就只能到这里。
    许沁必须由孟宴臣亲自解决，否则他连追悔的机会都没有了，这条裂痕将永远也缝合不上。
    “可是——”纪景深皱起眉。
    就算孟宴臣这次真下了狠心要大动作，但想在短时间内把许沁从孟家剥离出去，也不太现实，因为孟父孟母那边还把许沁当女儿看。
    “那姑娘能等他三年？”
    “早坦白的话，也许能。”
    现在直接拉倒。
    江明喻觉得头痛。换他他也不干，可偏偏，他是孟宴臣的朋友。于是他使劲想，但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头更痛了。
    这就是一摊烂账。
    “回家睡觉吧。”他烦躁地扔了烟头，一脚踩住，捻了捻，转身就走。
    刚走两步，纪景深忽道：“你一个公职人员随地乱扔烟头。”
    “……”江明喻一个大转弯返回，弯腰将烟头捡起，扔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