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还早，偌大的机场人不算多，稍显空廓。
    他们是公务出差，一路肃静简行，过安检，过海关，找登机口。候机厅里，孟宴臣紧紧盯着手机，有好几次，他看到对方正在输入，然而却什么也没收到。
    一想到离开前的那几分钟，他整个人焦躁得不行。
    这份焦躁在广播通知前往德国航班的旅客检票登机时达到了顶峰。
    公司团队已纷纷起身，孟宴臣终于动作起略僵硬的手指，打了一行字，“注意身体，我很快回来。”
    发送完后，他迅速退出，关掉了手机。
    十个半小时后，一行人在慕尼黑落地。
    在去酒店的路上，孟宴臣拿出手机打算凌云致报个平安，然而刚一开机，各种短信提示、微信消息一股脑全冒了出来，呜呜泱泱震个不停。
    拉下消息栏粗略一看，短信提示的是漏接来电，来自许沁和肖亦骁，时间是在国内的上午，间隔非常近；微信也有这两人，但孟宴臣还是先点开了凌云致的。
    内容不算少，他一字一句仔细浏览，没看几行就挑起了眉。
    翟淼被请去喝茶了。
    她因为卖假货被同校学生举报，派出所在了解事情原委后，予以罚款二十万，拘留三天的处罚，并通知学校和家长。
    这件事前世就发生过，孟宴臣有印象。
    出了事后，翟淼不敢让父母知道，就打给了宋焰。可宋焰凑不齐罚款，许沁刚好跟他在一起，便打电话向肖亦骁借钱。那时他又刚好跟肖亦骁在一起，就亲自去了一趟。
    他不否认自己当时是有着借机羞辱宋焰的私心，但也实打实地出钱出力找关系卖人情，即使在对方从头到尾甩脸色的情况下，还是帮忙把事情摆平了。
    然而这辈子，他对许沁祛魅，又恰好在这天出差，没去上赶着热脸贴冷屁股，给宋焰留了足够的体面和尊重，结果呢？
    许沁主动而疯狂地找他。
    由于经历过这个案子，孟宴臣知道一点流程，很清楚她为什么疯狂。
    因为即便缴清了罚款，翟淼也还是要被拘留；而肖亦骁虽然不差钱，但在这事上却帮不了什么忙。
    可以想象得到，在派出所里，肖亦骁双肩一耸，两手一摊；而他手机关机，联系不上。许沁求告无门，宋焰更是无计可生，两人面对面愁得头秃，却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翟淼被拘留。
    孟宴臣顺便好好回忆了一番上辈子许沁是怎么个态度，“你带他来干什么？”“我又没给你打电话！”“你至于这么羞辱他吗？”
    再看菜单栏里许沁的消息轰炸，感慨又好笑。
    还有翟淼，上一世被放出来的时候，趾高气昂，还跟宋焰说，“我不要孟家人的帮忙，哥，你让警察把我关起来吧！”
    呵，真蹲了就老实了。
    要不是他在出差，真想亲眼看看那三个人现在是什么嘴脸。
    幸灾乐祸了一阵后，思绪回到现实，孟宴臣继续往下看。
    凌云致说，翟淼宁肯被拘留，也不肯供出上家是谁。但派出所通知学校后，消息迅速扩散，就有跟翟淼一起拿货还没开始卖的学生主动跟民警自首，坦白了上家。
    于是乎，叶子也被请进去了。
    看到这里，孟宴臣震惊了。因为前世翟淼最后吐露的上家是警方早已锁定的犯罪嫌疑人，直到他重生，都不知道，这中间还藏了个叶子。
    而叶子被请去喝茶后，找上了她。
    关于这件事，凌云致之所以知道这么多内情，其一是因为肖亦骁没联系上孟宴臣，电话打到她那儿去的时候，顺嘴说了两句；其二就是叶子找上了她，解释了前因后果，想求她帮忙。
    孟宴臣眉头拧紧，不明白叶子在犯什么病。
    凌云致对外就是一个刚毕业且命不久矣的大学生，什么背景都没有，这么大的事能帮什么忙？
    此处有一份声音文件。
    孟宴臣拿出蓝牙耳机，文件内容似乎是叶子给凌云致打的电话。
    录音里，叶子声音急切又哽咽，说自己不知情，也有上家，说本来不想麻烦她，但事关档案记录，实在走投无路。
    说自己只是普通人，无依无靠没有背景，能依仗的只有学历和履历，不能有瑕疵。
    又跟她道歉，毕业典礼那天不该问那些似是而非的话。
    凌云致让她说重点。
    一阵沉默后，叶子忐忑启齿，问她能不能找孟宴臣帮忙？
    “学姐，我看得出来，孟先生喜欢你。求求你，能不能——”
    凌云致直接告诉她，“我可以借钱给你，但我跟孟先生断联很久了，也联系不上他。而且比起我，你应该去求一求翟淼，因为她哥哥的女朋友，听闻是孟先生的亲妹妹。”
    叶子听完这个突如其来的八卦，啊了一声，哭腔都停了。
    她显然不知道翟淼家里是这么个情况，愣愣道：“可是，翟淼到现在也没有出去……”
    “可能是因为肖总说，翟家和孟家有仇吧。”
    “啊？那她哥……”
    “这个我也不知道。”
    通话一度安静下去。
    最后，叶子喏喏说了声对不起，就结束了。
    孟宴臣点了退出，在录音文件之后，凌云致接着发了几句叮嘱他注意休息的话，就没了。只是跟他叙述事情经过，不问结果。
    孟宴臣打字给她报了平安，发完算算时差，国内此时应该正好到下班点。陈铭宇已经是他的人，也应该在他吩咐在燕灏暗中照看凌云致的时候觉察出点什么来了，故此不必太忌讳。
    于是他打算拨个电话过去，却不想，许沁的电话先打过来了。
    孟宴臣看着来电显示，好心情瞬间一扫而空。
    他才落地多久，时间掐得这么准，不会是一直在守着吧？
    铃响了快半分钟，孟宴臣接通，“喂——”
    许沁的哭腔立刻传来，“哥，你看到我发的消息了吗？你能不能帮帮忙，把翟淼弄出来？”
    针扎到身上知道疼了。
    翟淼当真进去了，她就知道求人了。
    孟宴臣轻蔑地扯扯嘴角，“我刚下飞机，你都不关心关心？上来就要我帮忙？”
    他这样说只是为了讽刺讽刺她，果不其然，那边蓦地卡了一下。
    “那你——”
    “我在国外帮不了你，建议你找爸妈。”
    “爸妈怎么可能会帮我？！”
    “爸妈不可能，我就可能吗？”
    “孟宴臣！”许沁忽然地扯起了嗓子，“就让你打个电话帮个忙有这么难吗？这是孟家欠他的！”
    她像是被激怒了一样，隔着电话，孟宴臣虽然看不见，但眼前却已经浮现出她护犊子般的战斗姿态。
    “当年我们家对他做了这么过分的事——”
    天天当年当年，孟宴臣不耐烦地打断她：“那你早点嫁了吧，给他当牛做马，洗衣做饭，补偿他的当年。”
    他想了想，编辑了一条言辞赤裸又直接的消息发过去，“当年就是因为知道宋焰在高中骗你上床，妈妈才断他前途的。”
    许沁在第一次被孟宴臣当面提起此事时曾略感羞耻，但如今一点儿也不在意了，反正事情该发生的都发生了，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一直羞耻也没什么用。
    所以她回复得非常快，“他没骗我，是我自愿的！”
    “那就是你的自愿害了他。”
    孟宴臣知道自己辩不过她，毕竟许沁是那种即使想象着自己的亲生女儿在高中就跟混混谈恋爱，都觉得没什么不对的狗脑子。
    呸，辱顶顶了。
    总之，这句发过去之后，他就把许沁的联系方式全都拉黑了，然后又给肖亦骁打了个电话，解释自己来德国出差了，叫他不准帮许沁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