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昏暗的包厢里，听着吵闹的音乐，喝酒又不是沈默感兴趣的事，水果吃到撑，就有些犯困。
    当和顾辞从酒吧里走出来，夜风吹过来时，他清醒了不少。
    他坐进副驾，顾辞专注的开车，车里没有放音乐，突然安静下来，让沈默想起和冯浩的谈话。
    要想帮助顾辞，他就要承认omega的身份，顾辞病情严重，他不想拖下去，要尽早坦白。
    但要怎么张口呢，他想不出顾辞知道后，生气的程度，是骂他两句，还是打他两下。
    如果自己是顾辞怎么也要把他打到一天起不来床，才能解气。
    如果打骂完他，可以原谅他，他也无所谓，但是怕日后他揪住这件事情不放，会时不时的拿出这件事奚落他，这是人之常情。
    想到此，他有些紧张，一紧张他开始抠自己的手指，头也越来越低，像是要埋进自己的胸膛里。
    开车的顾辞，一直用眼睛的余光关注着沈默的一举一动，看他面色深沉，觉得大事不妙。
    自己拿酒量骗他的事，他是不是很生气，现在不打他，大概是因为他在开车，那回家这顿打是逃不了了吧。
    与其让他的不快积攒，不如现在先让他消消气。
    怒气积攒够了不是彻底爆发，就是彻底心寒，置之不理。
    打他，他可以承受，他接受不了沈默不理他。
    从酒吧再遇见沈默的那一天，他就决定了，他不会再让沈默离开他，他要死缠烂打，与他纠缠到底。
    只不过现在情况稍稍有了一点转变，他想从朋友发展成为爱人。
    认错嘛，最主要的就是真诚，沈默不原谅自己没关系，一直道歉，沈默最后肯定会心软，沈默一向如此。
    他态度十分诚恳的开口，“对不起，沈默，是我贪心，想闻你的信息素。
    所以那天假装喝醉。
    你要是生气，可以打我骂我，千万不要憋着，再把自己憋坏了。
    打我现在不方便，你可以骂，怎么骂都行，回家你再打……”
    沈默原本沉浸在自己世界里，顾辞突然的开口，让他抬起头，他看着喋喋不休的顾辞。
    这人承认错误好快啊，那自己的纠结是不是有点矫情了。
    也许现在是个坦白的好时机。
    他鼓起勇气，打断顾辞的话，“我也有事骗了你。
    顾辞，你把车靠边停一下，我们谈谈吧。”
    顾辞听到沈默的话，把嘴闭上，他有事骗自己?能有什么事，在他眼里沈默一直都是坦荡荡，站在光里的人。
    他把车子转弯停到路边，心里并没有不安的感觉，他相信沈默，即使是欺骗，也无伤大雅。
    他解开安全带，身子朝向沈默，“你说吧。”
    看着顾辞的眼睛，沈默觉得自己开不了口，于是他闭上眼睛，攥紧双手，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其实我不是alpha，我是omega。”
    车里安静了一瞬，顾辞看着紧闭双眼的沈默，就这事啊，刚刚看沈默的样子，他还以为是火星要撞地球的毁灭性打击呢。
    就算是，也没什么，大家一起手拉手上西天，谁也落不下。
    他是omega的事，自己已经知道了，那天从小保安嘴里知道时，他是挺震惊的，但也就那一会儿。
    过后只顾着开心了，哪里还会因为这个怪罪他。
    再说，沈默也从来没有亲口说过自己是alpha，都是别人的误会而已。
    他只是没有澄清，也没必要见人就说自己是omega吧。
    沈默真是个乖小孩，会为了这点小事而不安。
    在顾辞眼里此时的沈默就像一个小孩子睡觉前，刷完牙后偷吃了糖果，然后撒谎没吃被抓包一样。
    好可爱啊，好想摸摸他的头，不过沈默好像很讨厌别人摸他头。
    上学时顾辞摸过一次，那天体育课，他和同学在操场上打篮球，自己投了一个漂亮的三分球。
    兴奋的不知道干什么好，一转身就看到坐在椅子上的沈默，他柔软的发丝随着微风轻舞。
    舞的他心痒痒，他摸了一下自己的寸头，舌头舔了一下后槽牙。
    捣蛋的心思突然起来，他跑过去把沈默的头发搓乱就跑。
    气的沈默追着他满操场的跑，还在后面大喊，“别让我追上你，追上了，我把你胳膊卸下来。”
    跑了几圈顾辞觉得沈默快要追上他了，他灵机一动，爬上了操场边上的树。
    沈默无语，站在树下朝着他喊，“有能耐你别下来。”
    顾辞还挑衅，“学委大人怎么不继续追了，是不会爬树吗？”
    沈默勾唇一笑，爬树干嘛，他在树的周边捡了一堆的石子，瞄准顾辞一个个的投过去。
    沈默投的很准，没有一个石子落空的。
    顾辞在树上抱着头躲，一不小心从树上掉下来，把脚摔骨折了。
    他借着此事讹上沈默，让沈默给自己当拐杖。
    沈默咬牙坚持了一个月。
    顾辞还故意多喝水，每节课下课都让沈默扶着自己去厕所，每次沈默都是闭着眼睛站在一边，催着他快点尿。
    当时的顾辞就喜欢看沈默吃瘪的样子。
    其实顾辞的脚一个星期就好了，沈默一直被蒙在鼓里。
    现在想来自己真欠。
    顾辞觉得现在不是讨打的时候，忍住没去摸沈默的头。
    沈默闭着眼，但是耳朵仔细在听，他说完顾辞半天不出声，沈默心想，不会顾辞生气到不知道说什么了吧。
    沈默缓慢睁开眼睛，看到顾辞用清澈明亮的眸子看着自己，没有一丝责怪的意思。
    他心里的愧疚更大了，他应该生气才对啊，“对……”
    对不起三个字还没说出来，顾辞打断他，“没事啊，不管你是alpha，还是omega，我都……是你的好朋友。”
    他是想说，我都喜欢，我喜欢你无关性别，只是喜欢你这个人。
    而且他不想让沈默低头对他说对不起，他的沈默应该是永远骄傲的。
    沈默被他的大度所打动，眼尾有些泛红，自己真是的，顾辞把自己当成最好的朋友，他却对顾辞隐瞒自己是omega的事。
    顾辞见到沈默自责的样子，心疼坏了，也不管会不会挨打了。
    赶紧把沈默抱进怀里，轻拍着他的背，“我不怪你，你没明确的说出来，肯定有你的理由。”
    被抱住的沈默彻底安心了，顾辞能抱他，说明他真的没有生气，生气的人是抗拒身体接触的。
    他揪住顾辞身侧的衣服，“你个大傻子，我能有什么理由，就是想占着alpha的身份，继续欺负你。”
    顾辞闻言笑了，“你欺负我跟身份有什么关系，上学时，你也没少打我。
    再说是我欠啊，是我自己讨打。
    沈默你是不是太低估你自己的身手了，无论你是alpha还是omega我都打不过你啊。
    还有，在你眼里，我有那么顽劣吗？只因为你是omega就欺负你，要是那样，你干脆打死我……”
    知道你是omega我宠着还来不及呢。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被沈默伸出的手捂住，他不想从顾辞的嘴里听到“死”字，他不能死，他不想他死。
    不知道怎么的，一听到“死”这个字从顾辞嘴里说不来，他的心像是被人揪一下，很疼。
    当初他不想当医生，最大的原因是不想没完没了的经历生死。
    他不如谢临渊，可以不受影响的旁观别人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流逝，然后，明天依旧笑着劝解必死无疑的患者坚持下去就会有希望。
    实验用的小白鼠去世了，他都要伤心一阵子，他还在学校的林子里弄了个小白鼠墓园。
    一开始他允许顾辞在自己身边打转是觉得他真的很可怜，与他相处久了，觉得跟他做朋友真的挺好的。
    他虽然有时候调皮，但是大部分时间还是很听话的，自己看不惯的，他都能改，做饭还好吃。
    谢临渊总说他无趣，但是他也不知道怎么让自己变的有趣起来。
    谢临渊说他不要变，变了就不是沈默。
    沈默也变不了，要是能变，还至于没朋友吗？
    沈默有时候也想热闹一点。
    但是别人对他好奇多，真正敢靠近他的人很少，都把他神话了，他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也怪自己，沈默讲究眼缘，第一眼看不上的人，以后也看不上，然而很少有人能让他看得上，谢临渊勉强。
    顾辞这个人很奇怪，贴在他身边怎么赶也赶不走，渐渐的沈默也就习惯了。
    沈默现在打心底认为顾辞已经是自己的好朋友，他怎么能看着好朋友去死呢，他必须要帮他。
    他是自己第一个好朋友，谢临渊算朋友，其他人是路人甲乙丙丁。
    顾辞被沈默捂着嘴，没法继续说下去。
    车里再次安静下来，他闻到沈默冷泉味的信息素，虽然淡淡的，若隐若现。
    天啊，沈默是第一次用信息素表达自己的情绪，他从沈默信息素里闻到了不安。
    他立马释放出自己柠檬草味的安抚信息素，将沈默包裹在其中。
    不一会儿，他感觉到了怀里人的放松。
    他摸了摸沈默的头，发丝好软，顾辞的心里塌陷一块，摸到了，摸到了，好兴奋！
    而且沈默没有反抗。
    他语气温柔又宠溺，“没事的，沈默，你怎么对我，我都不会怪你。”
    “其实前几天我已经知道了你是omega的事。”
    沈默闻言松开顾辞，意外的看着他，顾辞变聪明了，看出来了，“你知道了，你怎么知道的?”
    顾辞跟他解释，“你们研究院的保安告诉我的，他说你是国家研究院有史以来第一个omega研究员。
    你们学校的omega都把你作为榜样。
    沈默你是omega的骄傲，所以你不用太在乎你omega的身份，你的能力不会因为你omega的身份被掩盖的。”
    沈默神情暗淡下来，“话是这么说，但是当初我进研究院也受到很多阻力，除了院长，其他人都很反对，一个omega进入alpha的世界。
    被当做一个异类被排斥，我听到太多，关于omega就该找个alpha嫁了，而不是和alpha在行业里竞争。
    我当时也犹豫过，院长来找过我很多次，他觉得我留在学校当老师太可惜。
    他从言教授那里知道我研究抑制剂的事，极力争取我去研究院。
    我知道那里是alpha的天下，我是很想去的，可又碍于自己omega的身份。
    最后言教授跟着院长一起劝我，我才下定决心去国家研究院。”
    顾辞握住沈默的手，原来在他眼里这么强大的沈默也会为一些事犹豫，也会自我怀疑自己的能力。
    “沈默，你的选择是对的，你研究的抑制剂可以帮助更多的人，你也让那些心怀梦想的omega看到了希望。”
    沈默不是一个容易害羞的人，但此时他脸颊有些粉红，他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我没那么伟大。”
    顾辞捧着他的脸，故意用了些力气，让沈默的嘴唇嘟起来，超级可爱，不是这个时候，他可没有这个胆子。
    “哎呦，沈默你可别谦虚啊，谦虚就没意思了。
    我看了你的报道，你研究的抑制剂都低于市场价出售，还每年无偿捐赠大量抑制剂给买不起抑制剂的omega，你是我身边见过最善良的人了。”
    沈默被夸的有些受不住，他握拳，捶了一下顾辞的胸口，“别说了。”
    本来应该是撒娇的动作，但是由于沈默的力气大，顾辞觉得自己的胸大肌肯定肿了，回去要涂一点药膏。
    但他心里还是甜的，沈默愿意敞开心扉跟他说心里话，多大的进步啊，今天又往沈默的心里走了一步，开心！
    沈默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自己这些年有多辛苦，因为在他的认知里，强者不能示弱，尤其是在一个全是alpha的行业里，分分钟会被人拆骨剔肉的扔出去。
    他跟家里人也总是报喜不报忧，因为他知道，说了只会让家里人担心，解决不了问题。
    哭，诉苦都解决不了问题，只有日渐强大，才能破局。
    可有时候他也真的累，能撑到今天实属不易。
    今天算是把他隐藏在心里多年的苦都诉说出来。
    沈默在顾辞面前总是能把自己陌生的一面展露出来。
    他直勾勾的看着满眼都是自己的顾辞，开口道，“顾辞，我饿了。”
    顾辞被他逗笑，“那我带你去吃饭，想吃什么。”
    沈默伸出手指，指着顾辞。
    顾辞心里一颤，要，要吃自己吗？他可以倒是可以，但是在车里，现在，好吗？
    顾辞还在臆想中。
    沈默开口道，“那家牛杂看着不错，就吃他家吧。”
    顾辞顺着沈默手指的方向往车窗外看，哦，是说他身后的和记牛杂啊，有点失落呢。
    他刚刚都想百米冲刺去外面找便利店买tt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