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湾镇大集似乎比以前繁华了许多。
天刚亮,远远近近的商贩们就陆续赶来,街道两旁摆满了摊位,为争一个好的摊位而吵吵嚷嚷。这年冬天,商贩们好像突然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陡然增多,使平时空荡狭窄的街道显得拥挤不堪。
包子铺、油条锅、烧饼炉等面食摊点早已燃起了烟火。商贩们的突然增多,使面食生意十分红火。胡家胡辣汤的那几张破桌子旁,常常坐满了人。生意人也要吃早饭啊!
冬天天短,商贩们匆匆吃过早饭,连忙跑到自己的摊位前,照看着生意。当德福拉着两扇猪肉急急忙忙往集上赶得时候,王永河正骑着空车子回家。他的豆腐生意发早市,早早就将夜里压好的豆腐卖完了。德福看见了王永河,老远就停了车子给他打招呼:“二叔,这么早就卖完了?”
“嘿嘿,完了,早就完了。”
“这么早回家,咋不趁早赶个集呢?”
“赶啥集啊,没啥买的,回家还要上磨嘞!”
“咋?还要做一块啊?”
“嗯哪,现如今组里又给增加了买工分的钱,不做不行啊!”
“嗨,当初你就不该归刘家这一组,你要是归了咱这一组,还用买工分?”
“唉,现在啥也别说了,不都是为了面子嘛!”
“啥面子不面子的,你是脑子不开窍,如今有钱就有面子,你信不信,要是你归了咱们组,不光你不用买工分,而且也用不着看别人的脸色行事,我敢说不出三年,你就是咱村的第一富户。”
“哈哈,难怪你争着要分开单干嘞!”
“嘿嘿,咱也想发家致富不是?”
“你呀,你小子鬼点子多,如今也成了生意人,杀猪卖肉这生意不错,如今大家生活好了,吃肉的多,杀猪卖肉很赚钱嘞,希望你小子能发大财,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小子还要去赶早集,别让别人占了你的好位置。”
“看谁敢?咱那地方早就交过地皮钱了,去早去晚都一个样,也好吧,有空咱爷俩再唠,我得走了,哎,二叔,赶明儿你也到咱家称二斤猪肉吃吃,我给你留块好的。”
“二斤猪肉?十几斤豆腐嘞,二叔哪敢这么吃啊!”王永河说着摆手走了。德福望着他的背影暗笑道:“他这人啊,真是标准的老鳖一。”
赶到在集市上,德福支好了肉架,然后将肉挂了上去,正寻思着如何去填饱肚皮。这时,一个白而且胖的女人,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看着德福肉架上的新鲜猪肉问道:“哎,你这肉是咋卖的?”
德福抬头一看,只见眼前站着一个白而高的女人。这女人有五十多岁,皮肤皙白,长着一身赘肉,两条粗大的发辫垂至屁股,胖嘟嘟的脸上,两眼瞪得像铜铃一般。红色毛线衣紧束着胸前的两坨肉团,那肉团似乎想从她领口处挣脱出来,使外套上面的纽扣怎么也扣不上。穿的是一条黑色涤卡长裤,黑色皮靴,两条粗壮的大腿以下逐渐细长,远远看去,中间粗上下细,活像农村孩子玩的那种“老蹦尜”。
德福显然被眼前的这个“老蹦尜”给镇住了,顿时收敛起平时嘻嘻哈哈的调皮劲儿,一句怪话也不敢说了,小心翼翼地笑着问道:“大姐,你买肉吗?”
“老蹦尜”很有些傲气,一边翻看着白亮亮的猪肉,一边反问了一句:“瞧你说的,不买肉问你干啥?”
“大姐,你相中哪一块了?我给你砍!”
德福似乎将“砍”字说得重了,“老蹦尜”显然有些不高兴,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大,嗔道:“谁是你姐?谁要你砍了?你想耍流氓啊!”
德福这才意识到自己言语不当,冒犯了顾客。因为在老河湾这地方,对女子是不能说“砍”的,因这“砍”字好像与男子的手淫有关。德福一紧张,倒把这茬儿给忘了。
“啊,大姐,对不起,对不起!”德福一边道歉,一边问道,“大姐,你就说要哪里的肉吧,我这肉都是新鲜的。”
“你会不会做生意啊?你还没说啥价嘞!”
“噢,这肥一点的是一块六一斤,前头和后头瘦肉多,二块钱一斤,啥肉啥价钱,大姐,你相中哪块肉了?”
“我也干过这一行,当然知道肥肉和瘦肉价格不一样,可你这肉也太贵了,能不能便宜些,以前我也是买肉的,才八九毛钱一斤。”
“想不到大姐也卖过肉,兄弟失敬了,大姐,你也知道,以前是以前,现在啥都涨价了。”
“我当然知道了。”
“大姐,这样吧,看在咱们曾经是同行的份上,我给你便宜些。”
“我也不难为你,肥瘦都要一点,算一块七吧,但你要给够秤,不然我砸了你的摊子,信不信?”
“大姐放心,我哪能干那缺德事啊?你是俺今天的第一个顾客,一块七就一块七吧!”
“我也不跟你乡下人计较,快给割肉吧!”“老蹦尜”有些不耐烦了。德福动手割了肉,包好递给了“老蹦尜”。“老蹦尜”接了肉,掂掂分量,付了钱,颤着一身赘肉慢慢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