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成也遇到了类似的问题,张永福也面临着同样的困境。老大队的解体对张永福来说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他在老大队里虽然一直给万志和打下手,但也能呼风唤雨,从来没有遇到过敢和他对着干的人。然而,老大队分开后,他虽然当上了一把手,但却高兴不起来。因为本大队的一部分社员经受不住外大队的诱惑,闹着要单干。
对于分开单干,张永福怎能容忍呢?他将几个带头闹事的人弄到大队狠狠地训斥了一顿,并给他们扣上了要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帽子,差点就把他们送到公社去。众人心里虽然不服,但也不敢和他对着干,最后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张永福趁着去公社开会的机会,向管书记请示过这件事,可书记的态度很暧昧,没有给他明确的答复,只说了一句模棱两可却又原则性极强的话:“永福,你要一切听从上级的安排。”
张永福听了之后,感到很茫然。他暗自思忖,管书记这句话等于没说,这么多年来,他张永福哪一次没有听从上级的话呢?他带着满腹的疑惑、苦闷和牢骚来到了现成家里。他这次拜访,破例带了两瓶酒。
现成正在为组里社员闹单干的事情烦心,见张永福过来,心里十分高兴,似乎在迷茫中找到了志同道合的人。张永福一坐下来就将两瓶酒放在桌子上,开口就骂道:“妈的,气死我了。”
“咋?遇到啥烦心事了?是不是跟弟妹吵架了?”现成笑道。他知道张永福肯定不是在骂他。张永福又骂了一句:“妈的,都想分开单干。”
“我以为你跟弟妹又吵架了呢。”
“跟老婆吵一架倒也痛快,现在连一个吵架的人都找不到,大家都死皮赖脸地磨洋工,就是不好好干活,要搁以前——”
“要搁以前你是不是要开大会批斗他们啊!”现成笑着说。
“不批斗他们,难解我心头之气,现成哥,你说说现在的社员是不是有点登鼻子上脸啊?干部们说句话,甚至连放个屁都不如。”
“你也遇到这种情况了,没招了吧?”现成笑道。张永福气愤地说:“啥没招?老子孬法好法都有,惹急了我,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村里的这些情况,你难道没跟书记汇报?他是啥态度?”现成笑着说。张永福叹道:“唉,啥都跟书记说了,可人家就是闭口不言,连一句囫囵话也不说,只是劝我不要急躁,要等上级指示。”
“我看,书记心里也没底,听说他要走了。”现成笑道。张永福急忙问:“他要到哪里去?”
“好像是去党校学习吧!”
“他倒好,一走了之。”
“人家是国家干部,随时听从组织安排嘛!”
“唉,别说他了,快说说你这边情况。”
“跟你一样,也好不到哪里去。”
“崇印干得如何?”
“唉,别说他了,一提他我就头疼。”
“咋回事?”
“他支持三个生产组偷偷将地分了下去,弄得我这一组人心躁动,都吵吵着要分开单干呢!”
“你别急,到时候有他们好看的。”
“他们虽将土地分到个人头上,但明面上还是一个组,又不少交钱交粮,你能说他们啥啊?”
“你说,崇德是不是在背后支持他们啊?”
“我也说不准,但也不是没这个可能,要是真有崇德在里面掺和,事情就更不好办了,恐怕管书记碍着崇德的情面也不可能支持你,他给你说的那些话就很能说明问题嘛!”
“晓梅结婚时,我们坐在了一个桌上,他的态度也不明朗,不可能明目张胆地支持搞分开单干吧!”
“那倒不至于,只是崇印他们这么一分,我们组里的人就受了影响,也都闹着要分。现在分吧,我怕上级怪罪;不分吧,又安抚不下组里的人,真是难啊!”
“我就想不明白,都分了,还是社会主义吗?”
“嗨,黑猫白猫逮住老鼠就是好猫。”
“我还是不明白。”
“这有啥不明白的?眼下引领社员致富才是最重要的,其他都是次要的。”
“不对,你说的不对。”张永福否定了现成的说法,但他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现成笑着说:“我看,咱们还是啥也别想了,喝酒吧,等喝醉了,一觉睡到天明,就啥也不想了。”
两人一边喝酒,一边倾诉着自己的苦衷,就像两只在空中漂浮着的断线风筝,孤独而无助。其实,相比之下,现成的情况还算好一些,他刚刚处理完了一些棘手的事情。而张永福组里的那一堆烂事,比现成这边还要复杂得多。他有时也会静下心来思考,是不是自己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思想已经跟不上当前的形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