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鸥垂下眼眸,不置可否。
空气再次安静下来,于柚柚也并未再说什么。她坐在小鸥身边,继续拼凑着那幅海鸥拼图。
小鸥看着于柚柚将海鸥的眼睛放在海鸥的屁股位置,顿了几秒,默默地将那块碎片抠出,将它放在了正确的地方,又开口问道:
“你们真的不去救那个人了吗?”
于柚柚又将海鸥的喙放在鸥爪处,反问道:“你不是说他没救了吗?”
“从现实情况来说,他确实没救了。”小鸥再次将于柚柚胡乱安放的碎片复原。
“但几率并不是百分之一百,医学史记载过的医学奇迹很多,或许奇迹会降临在他身上。”
沙漠上空的太阳渐渐西斜,夕阳如同一桶被不小心打翻的橙红颜料,倾倒的颜料在天空中肆无忌惮地晕染开来,将洁白的云层与蔚蓝的天空染成火红色。
落在拼图上的光如同火色,将海鸥白色的尾羽染红。
于柚柚将最后一块拼图拼好,这才笑着回答:“那看来奇迹真的要降临了。”
——
潮湿的泥土味混合着血腥味,灌满了方子昂的鼻腔。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条地道里躺了多久。
学院的制服已经被水浸湿,他分不清那是泥土中的水分,还是他淋漓的汗水。
方子昂如同被架在篝火之上,高热的火焰烘烤着他体内的水分。又像是被遗弃在冰原中,寒意在炽热的间隙里一阵阵袭来。
极端的热与寒撕扯着他的意识,方子昂的嘴唇干枯开裂,缺水使他意识更加昏沉,胸腔里的心脏像是感知到了死亡的前兆,开始求救一般加速跳动起来。
老鼠的切齿声从泥墙后传来,黑暗与死亡将方子昂裹挟。
若是一刀了结倒也好受些,总好过现在这般绝望地等待死亡好。
方子昂有些泄气地睁开眼,目光所及之处仍旧只有一片漆黑。
这让方子昂想到姑苏城外那个漆黑湿冷的坟墓。
他进入坟墓后,很快就脱离了试炼。
可他在那之后总忍不住地想,那生生被活埋进墓里的阿谨,又是如何在那样潮湿漆黑的坟墓里,一分一秒地等待着死亡的呢?
姑苏城雨水又是那么多,那墓破烂无比,想必也有可能会漏水。如果漏水的话,一定比这地道还要冷湿。
难怪阿谨那么怕水呢。
方子昂有力无气地笑了一声,声音里有些许的自嘲。
想那么多做什么,不过只是一场试炼罢了。
又不是真的。
不对……
方子昂闭上了眼,闷闷地笑了起来,胸膛随着他的笑而起伏着,鲜血从他的嘴角溢出。
差点忘了,路柯鸣说过的。
试炼是假的,但那些小世界全都是真的。
阿谨真的存在过。
可那又怎样……
她只是利用他而已,她又不喜欢他。
她又不喜欢他。
而且那是方翎,与他方子昂有什么关系。
本来就是一场梦而已。梦醒之后,梦中种种,通通忘个干净。
他还是方家那个不务正业、贪生怕死的小少爷,实力平平,最喜欢摸鱼偷懒,整日无事就追着叶离……
算了……
现在他也不追叶离了,反正他又抢不过人家沈明华,都算了。
方子昂咽下一口血腥,任由铁锈味在喉中蔓延,自顾自地笑了一声。
那看来关于他的罪行现在还得加一条。
他是那个方家不务正业、贪生怕死……还有三心二意的小少爷。
他曾经忙前忙后地追着叶离,像个狗皮膏药一样,把他自己都感动到了,让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情深似海的人。
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他就是一个三心二意的男人。
而且宁谨算什么,她也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他追叶离的时候可是热情似火,无论叶离接不接受,他都勇敢地缠着别人。
这么说来,他对宁谨也没有多少感情。
他肯定没有多喜欢她,不然怎么会变得胆小如鼠,喜欢别人十多年都不敢主动和人见面,只敢小心翼翼地送她礼物,一点男子汉大丈夫气概都没有。
而且只要她不愿意,他甚至不敢出现在她面前碍她的眼。他堂堂大少爷变得那么卑微,还会因为别人一个眼神一句话就面红耳赤、心乱如麻,简直丢人。
还给她折桃花,送书画……
他怎么可能不喜欢她呢。
一滴滚烫的眼泪骤然从方子昂眼眶中滑落。
他终于忍不住,捂住了脸,哭泣出声。
黑暗的地道中,方子昂抽泣的声音不断回响,直到哭到精疲力尽,上气不接下气。
寒意再次袭来,他忍不住地颤抖着咬紧了牙齿,强忍着身体的疼痛,嘴里溢出的血液染红了洁白的牙齿。
他还是最怕死了。
什么情啊爱啊,哪有自己的小命重要。
下次他可不会犯傻了,一定不能再做这种舍命救人的事了。
方子昂蜷缩着身体,滚烫的脸部贴着潮湿的泥,视线越来越模糊,他气喘吁吁地坐直了身体,等待着又一次的死亡。
早死早超生也好。
在方子昂安慰自己时,地道的尽头突然亮起了点点白光,那白光在泥土上蹦蹦跳跳着,发出碎碎念的声音,逐渐靠近了方子昂。
“找到了,找到了!”
“原来在这里!”
祝福软乎乎的脚踩在方子昂的脸颊上,轻轻跳了一下,看着他紧闭的双眼,好奇地问同伴:“他还活着吗?”
“眼睛都闭上了,应该死了吧。”
方子昂听着祝福的窃窃私语,气得睁开了眼睛:“放心吧,还没死呢。”
方才那只踩在方子昂脸上的祝福尖叫着跑开:“睁眼了,睁眼了!”
“身体这么烫,当然还活着啊。”旁边的祝福听到哼了两声,细声细气地骂着:“笨蛋,笨蛋。”
方子昂看着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的祝福,虚弱地笑了两声:“你们怎么也跟过来了,是来这里救我的?”
“谁让你们过来的,神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