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狸神色隐晦。
    自然不……
    今天，是她与皇叔的一个月之约。
    她按着领口，不动声色的说道：“五哥，数日未见，你看起来很憔悴。”
    这一个月来，楚夜离事务缠身，事事都要亲自操劳，几乎没有好好睡过，眼睑下青了一片，显得格外疲惫。
    “不是数日不见。”
    他纠正，“每晚你入睡后，我都来过。”
    站在床前，静静地看看她，又悄然无声的离开。
    楚狸穿上大氅，扎上腰带，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走到那边倒了杯水，
    “公务再忙，也要好好护着身体，来日方长，切莫过于操劳。”
    楚夜离眸色极暖，“你担心我？”
    她的心里，到底是有他的。
    楚狸道：“我不希望你年纪轻轻的就……还是要好好休息。”
    看他的眼睛，都黑了。
    眼眶那一块皮肤薄弱的地方，隐约可见青色的血管。
    “只要能看见小九，哪怕再疲惫，也能一扫而空，”他提步上前。
    “五哥，你喝水……”
    “比起喝水，我更想抱抱你。”
    直接拥入怀。
    软软的，香香的，属于他的，抱个满怀的踏实感，仿佛将心口的位置填的又满又充实。
    “五哥……”
    “小九，我不敢休息。”
    他低头，轻轻靠在她的肩头，呼吸着她脖颈间的幽香气息，才敢有片刻的松懈，
    “我不能休息。”
    “我身后无人，没有退路，却有那么多人想要害我，没有人能成为我的依靠与退路。”
    他是个孤儿，孑然一身。
    哪怕死了，也没有父母姐妹为他收尸。
    可是小九啊，
    “你是我唯一的挂念。”
    “我好爱你。”
    他的生命，他的人生里唯一的光，他此生唯一的执念，在那些难熬的夜里，只要一想到她的笑容，便能咬牙撑过去。
    楚狸垂着眸光，藏着满目的复杂。
    爱？
    什么是爱？
    当着她的面，诱骗她喜欢的人跳崖，让她眼睁睁看着楚棣迟的死亡，绝了她的念头，转头告诉她，这是爱。
    不。
    这只是他自私的占有欲。
    若非知道楚棣迟还活着的消息，她恐怕这辈子都无法逃出断崖之夜的阴霾。
    这于她而言，何其残忍。
    她道：“五哥，没有人的人生一帆风顺，十全十美，纵然失去很多，也会得到很多，望你珍惜现下拥有的一切。”
    珍惜眼前人。
    南蛮公主为了他，付出了那么多。
    拓跋明月才是值得他爱的人。
    楚夜离深深嗅了一口，方才抬起头来，道：“今日阳光很好，我陪你出宫逛逛。”
    “啊？”
    “你这是什么反应？不高兴？”
    不是。
    楚狸立即试探问道：“你不用操忙公务？”
    “前后忙了接近一个月，若是再不抽个空子陪你，我怕你抱怨，况且，你今日打扮的这么好看，总不能扫了你的兴。”
    “我……”
    如鲠在喉。
    她刚准备出宫，去城外竹林，赴一月之约，却没想到还没出宫，就被楚夜离截住了。
    她等了整整一个月，就是为了今天。
    “五哥，你看起来很疲惫，不如先去休息？”
    楚夜离忽然深着眸色，若有所思的打量她。
    揣测她。
    楚狸不动声色的改口：“下个月就是我们的大婚之日，事事操忙，我怕你的身体吃不消。”
    提到大婚这两个字，楚夜离眉间抹开一丝柔和，打消了心头的疑虑，
    “原来小九是在关心我。”
    无碍。
    “比起休息，陪你更重要，自登基以来，我几乎没有好好的陪过你，你心里可曾怨我？”
    从未。
    她从未在意。
    楚狸自是不能直说，只能一笑，到这个份上了，不得不与他一起出宫。
    今日，楚夜离穿的是常服。
    一件月牙白色的锦袍加身，面若冠玉，芝兰玉树，温和谦谦的似邻家兄长，屏退繁冗的宫人侍卫，只牵着楚狸的手，像一对寻常夫妻，在街上并肩游逛。
    街上热闹极了。
    “卖包子，新鲜出炉的肉包子！”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祖传八代手艺……”
    “小九，瞧，你最喜欢吃的甜糕。”楚夜离上心，可楚狸的神色看起来却有几分沉重。
    她看了眼城门的方向，又看了一眼天上的日头，掐算着时间。
    分秒都漫长。
    “小九？”
    “嗯？”
    楚狸不动声色的压下心事，扬起一抹笑来，接过甜糕，“谢谢五哥。”
    “瞧瞧可还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我们都买回去。”
    “嗯。”
    楚狸这般应着，却无逛街的心思，人在这里逛着，心早已飞到了别的地方。
    “这簪子倒是雕刻的精巧，小九，你看看。”
    “嗯，五哥说的是。”
    “近日从外地传来了一种花色，上京贵女都喜欢将它绣在衣物手帕上，赶时兴。”
    “嗯嗯。”
    “小九，近日春雨来潮……”
    “嗯嗯。”
    “我们去游湖吧？”
    “嗯嗯……嗯？！”
    游湖！
    那不得至少游好几个时辰？
    楚狸来不及拒绝，就已经嘴快的应下了，楚夜离牵着她就上了画船。
    小船里，熏香冉冉，春光暖暖，湖边杨柳依依，一派春日好景。
    这船一上就不好下了。
    楚狸暗叹一声，看着外面渐渐西下的日头，只能认命的拿起镊子，煮着茶水。
    茶香袅袅，水声潺潺。
    楚夜离撑着额头，微侧着身子，竟阖上眸子，打起了盹儿。
    男人的面容依旧俊美无双，唯有眼睑处的一片青黑，透露出他一直强撑的疲惫。
    再坚强的人，终归是肉体凡胎。
    楚狸没有叫醒他，抿了两口茶水，看着日头西下，几杯茶水喝下肚子，都城也燃起了万家灯火。
    夜来。
    城郊林外，夜来风起。
    “咳……咳咳……”
    一道单薄颀长的身影立在夜色下，身影几乎与竹林融为一体，胸腔抽动，闷声咳嗽时。
    “主子，夜了，当心风寒。”重枫上前，将一件宽厚的大氅，披在男人身上。
    男人轻拢肩头，苍劲的指尖格外苍白。
    “主母许是有事耽误了。”
    现下，帝都全是楚夜离的眼线，他们不能现身，一旦被发现，便会前功尽弃。
    “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