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吴不知为什么要帮我。
也许就像他先前在船上跟我说得一样，他只是顺水推舟的用了下力。
然后就眼看着载着我的船滑向深不见底的深渊，并以此为乐。
此刻，他看着已经明显被他的话语刺出火气的郑沁羽，赔笑般推脱了两下：
“何必这么大火气。”
“都说了是谈一谈，如果不愿意，我可以让步。”
“我不会让步的。”
郑沁羽的眼神中冷意更甚：
“我真不知道你这个疯子怎么会冒出这种想法。”
“人工智能之所以能够统筹全局，就是因为它没有私心，它明白该如何牺牲小部分，而保护大多数，如果将你的私心掺杂进去，它会变成什么样？”
“你又怎么知道我的想法是私心？而不是一颗为天下苍生的拳拳之心。”
吴不知走上前来，眼睛看着郑沁羽的眼睛。
“你看我像在说谎吗？我是修道之人，什么声色犬马，口腹之欲，对于我来说都是浮云，我不是为了掺入我的私心，而是为了补全它的人性。”
“这样说，你明白吗？”
“我做不到。”
郑沁羽将头别向了一边，说道：
“技术上就难以实现，人脑到现在都还是一个充满秘密的结构，一直到核战前为止，我们都没有实现电脑和人脑完全相通的技术。”
“不光是我们，全天下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和组织有这种技术。”
吴不知话语中带着玩味，无厘头地说道：“把大象放进冰箱里需要几步。”
“你在跟我开玩笑嘛？”
郑沁羽听着这无聊的笑话，脸上却只有冰冷。
“铛铛铛，答案揭晓，一共是三步嘛，先把冰箱打开，再把大象塞进去，最后再把冰箱关上。”
他敲了敲自己的脑壳，补充道。
“你是不是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
“你们只要把我的大脑剖出来，放在培养皿里就好，至于和终端的连接，我自己会想办法。”
“我看你只是想死吧。”郑沁羽的表情中带着嘲讽。“你既然这么想死，我可以成全你，秦萧那家伙让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让我给你提供最大的便利吧。”
吴不知耸了耸肩，表情不置可否：
“您可以好好想想嘛，时间很充裕，再想上十年也没问题。”
“出去！”郑沁羽拽起茶几上的玻璃杯，摔在了吴不知的脚下。
“滚出去！别让我看见你，不然我会忍不住一拳打在你的脸上。”
她这样说着，眼神中不无狠厉。
我知道她是认真的。
所以吴不知朝她微微欠身，起身朝着门外走去，我也跟在他身后准备离开。
可她却忽然开口：
“张子强……那家伙是死是活。”
我顿住了脚步，回头望去，想从她的脸上看到一些人类应该拥有的表情。
大抵是悔恨，悲伤之类的。
可她低着脑袋，刘海遮住了眼睛，我实在是看不真切，虽然好奇但又不好弯下腰来看她的脸，因为这样会显得我的行为多少有些犯贱。
“死了。”
我干脆地回答道。
“他被困在核战争爆发的前一天，重复了一天整整五年。”
“他想逃出来，费了很多功夫，只不过最终还是失败了。”
她的语气竟然带着些释然，竟然很快地欣然接受了这个魔幻的事实。
“死了……死了好啊。”
“在这个年代，活着也只是徒增痛苦罢了。”
……
我将门带上，将门内的情绪完全同外面的空间阻隔开来。
我刚出门，吴不知就搭住了我的肩膀。
他的身高只是平均身高，因此这样的姿势多少有些费劲，甚至有几分滑稽。
“陈兄，大仇得报就在眼前呀，美好而又光明的未来就在眼前呀。”
我将他一把推开，微不可察地啧了一声。
“唉，我好心帮你，你却这样对我，当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啊。”
他叹了口气，摆出一脸忧伤的样子，可他嘴角分明带着笑，让我感觉不到他的悲伤，只感觉到他的欠揍。
我忍无可忍地抓起他的衣领。
“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你的能力不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吗？”
“冤枉啊。”吴不知叫屈道，“能力带来的信息充满了随机性，虽然我会些周易推演之道，但总有失误的时候，总不好拿那些做不得准的信息给你作参考吧。”
“现在一路走来终于得到了仇人确切的位置，你该高兴才对啊。”
我松开了手，将他推到了一边。
他整了整衣领，又重新变回了原来仙风道骨的模样。
“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准备，你先忙吧，这不是有人来找你了吗？”
“陈闲！”
我听到这声音微微愣了一瞬，眼前穿着道袍的吴不知已经飘然走远。
扭回头，果然看见一个白毛的脑袋，晃晃悠悠地朝着我这边走了过来。
在她的身后，那只大狗缓缓踱着步，随后大大地打了个哈欠。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我有些疑惑，这里算是偏僻，若不是周天乐带着，我绝对找不到这个地方来。
她指了指鼻子，然后凑近我深深地嗅了嗅，我有些难为情地后退一步。
“闻着你的臭味找来的。”她拉下一只眼睛的眼皮，朝我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路痴啊。”
哦。
原来不是这里偏僻难找，只是因为我是路痴，所以才半天没有找到这里吗？
真是个让人有些伤心的事实啊。
“你问道你想知道的事了吗？”
“嗯。”
我点点头。
“哦……我们什么时候走？”
她看起来似乎有些失望，我却不知道她的失望到底来自于什么。
我看着她的脸，犹豫了一瞬，大脑如同宕机般吐露出了一句意想不到的话。
“我们不走了。”
“那我回去拿东西。”她点了点头，转而一脸惊讶地看向我，“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们不走了。”
我努力朝她笑了笑，让自己的表情显得自然，
“你不是很久没有见到周天乐了吗？跟她多聊聊天吧，而且这里很安全，不缺食物，也很适合居住，不是吗？”
“我的仇人……已经死了，或许说根本就不存在也行。”
我将脖子上的那个弹片摘下来，随手扔进了旁边金属制的垃圾桶。
路雪的眼中先是惊讶，再然后是不可思议，最终变为了惊喜的光。
在我错愕的目光中，她跳起来，勾住了我的脖子，随后蜻蜓点水般吻在我的脸颊。
“从明天开始，我就留长发咯，刚好天乐她说也想看看我留长发的样子，她说一定会很漂亮的。”
是啊，一定会很漂亮。
这一点，我没有什么好反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