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我这个不会久留的过客,她终于是露出了自己隐藏在微笑下的担忧。
我对于她,也许就像一次浮出水面,大口吞吐新鲜空气的最好时机。
但我离开以后,她恐怕又要潜入黑暗幽深的海底,用微笑的表情憋着气,将所有的不安与恐惧埋藏心底,等待下一个喘息的时机。
“这份工作...不会觉得很辛苦吗?”
“你有控制植物生长的能力吧,适当的取舍说不定会轻松些。”
我中肯地建议道。
抛弃掉一些人,高压集权的统治,甚至离开这些累赘远走高飞,说不定都是不错的选择。
正是因为女神大人想要平等地拯救每一个人,才会这样的疲惫。
可是这样理想的世界从来不曾存在过,以前是,以后是,未来也是。
“是有点辛苦呢。”
她微垂着眼眸,注视着杯中的清水,叫人看不出她究竟在想什么。
那双白皙的手似乎比刚见面的时候又消瘦了一些。
“早上的时候,你骗了那对年轻的夫妇吧。”我说道,她明显地顿了顿,仿佛高延迟的网络,让画面出现了一瞬间的未加载。
“我可不相信有孩子会原谅杀死自己的父母,那朵花分明是你用能力催生出来。”
“不过你的演技倒是不错,加上那对年轻夫妇深信不疑的表现,我都差点信了。”
她叹了口气,问道:
“看得出来吗?”
“看得出来。”我补充道,“毕竟你在我这个旁观者的眼里不是女神,只是个演技好的普通人而已。”
“不过你也骗了我一次,说你演技好绝对不是恭维。”
她恬静地笑了笑:
“我的演技不错吧,能骗过旁观者先生,真是我的荣幸。”
我很想提醒她,关注点似乎有些些微的偏差。
但我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她却如同总结般拍了下手掌。
“好了,陈先生,闲聊时间结束了,接下来谈谈我们之间的交易怎么样。”
她轻轻拍了拍轮椅的扶手,竟然弹出一个小小的投影仪来,将画面投射到我身后的墙壁上。
我将椅子调转方向,看向了墙壁上的画面。
上面是一群人耕种养殖的景象,这里应该是避难所内主要的食物来源。
一片欣欣向荣的场景...
只是这土地的颜色灰色而破败,这样的土地上真的能成功地养殖出作物吗?
可是上面茂密的植被又作不了假。
不可思议,简直就像贫瘠的山村里盖起了一座座金碧辉煌的龙宫。
不是神迹的话,很难找到合适的说法解释这种情况。
难不成...
“那些泥土...看起来很奇怪吧。”
“的确,看起来不像是能长出作物的泥土,你该不会...”
我心中已经有了隐约的猜测,却又不敢肯定。
这真的是人类的肉体凡胎能够做到的事吗?
几乎可以说是以一己之力托举起整个避难所的生计。
“你的能力有那么强大吗?能催生出一整个避难所需要的作物,这也太...”
你是补天的女娲吗?还是窃取火种的普罗米修斯?
这两位神明尚且为了保护人类而失去了生命,更何况是春女士这位凡人呢。
这背后的代价必然是惨重的。
“避难所无法彻底地隔绝辐射,这里原先有将近五百人...而现在...就连土地都变成那样破败的样子...”
“这是我的失职。”
这当然不全是她的责任。
为了提升这些核弹的威力,那些战争狂人们往里面添加任何的东西都不奇怪。
它们的威力与放射性都是突飞猛进地增长,像是正值青春期发育的孩童一样,眨眼间就成长为了我们难以相信的样子。
因此才会有那些看起来像是恐怖电影里走出来的变异生物,才会有那些莫名其妙的疾病和莫名其妙的超能力。
按照我先前一路上的见闻来看,这样的悲剧并不只在这一处避难所上演。
也许正是因为她明白辐射的威力,才会对我将弹片挂在脖子上的行为如此的失控。
“我瞒着避难所里的人,每天让那些种下的苗种成长一点,让它们看起来就像自由生长的作物一样。”
“就没有人怀疑吗?”
我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个答案。
难道这里所有人都生活在春女士编织的甜蜜的谎言中?在这虚幻的伊甸园里麻木地生活。
难道所有人都不明白现在这样的生活如同一个梦幻般的泡沫,只要轻轻一戳就会彻底地变成碎片吗?
“没有人怀疑哦。”
春女士朝我笑了笑,笑容里竟然有些欣慰。
我沉默了。
即使演员的演技再好,也无法骗过所有人。
那些家伙只是自愿沉浸在梦中罢了,仿佛孩子那样的不愿去探究近在咫尺的真相,自顾自地蒙住了耳朵和眼睛,将所有的压力推向了他们认可的神明。
真是可悲啊,这也算是合格的大人吗?
“如你所说,我的能力并没有那么强大,现在的我...已经将要走到极限了。”
“你愿意...”
“不愿意。”
我下意识地说出口,旋即就有些后悔了。
毕竟答应了老齐不会直接拒绝的。
但是刚刚的气氛实在太过沉重,不是谁都能像春女士那样,轻易地背负起这么多人生存的希望的。
我肩膀上已经满员了,想要上船的话还是等下次吧。
对不起,老齐,这次我要违约了。
“哎呀,那没办法了。”春女士紧皱着眉头,做出思考的表情,“你想要的情报我也想不起来了,上了年纪真是件令人苦恼的事。”
哦,差点忘了这个了。
春女士这种偶尔坏心眼的部分我似乎并不讨厌,甚至有点欲罢不能。
这绝不是因为我骨子里带点抖m,而是出于对于她智慧和决策的尊重。
......
看着她在地图上标明的位置,我疑惑地问道。
“非得是我吗?避难所里就没人能去?”
春女士翻了翻白眼。
“像你和路雪这样能够长时间暴露在辐射中行走的人很稀少,更何况还要应付极端的天气和那些变异的生物。”
“看你们两个都不像是产生了形体上的变异,恐怕两人里面至少有一人觉醒了有关治疗类或者屏蔽辐射类的异能吧。”
哇哦,强大的洞察力。
我在心里暗自为春女士的推论鼓掌。
“恩,基本上差不多。”
我点头,算是对她推论的肯定。
我看了看地图圈红点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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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这里直线距离百公里,途中却不乏高山险峰,加上核弹和极端天气对地形的改变,和一路上的飞雪...
绕路是不可避免的,选错道路应该也会是常有的事。
这样想来,来回的时间恐怕在半月到一月之间。
“所以要多久?”春女士问道。
“单纯路程的话,在半个月到一个月左右吧。”我如实回答道。
“...”
我意识到了春女士的沉默。
“太久了吗?”
“没有,按照你们的步骤来吧,这点时间我还是能顶得住的。”
春女士将纤细的胳膊举起来,做了个展示肱二头肌的动作,看着她认真地表情,我只好将脸转到一边,避免自己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