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秘密?”
许清柔没急着回答,抿着嘴唇,像是在做心理建设,半晌才抬眼,“对,她说她知道我妈是怎么死的。”
陈立皱眉。
许清柔深呼吸一口气,紧闭双眼,“我妈,是我爸杀的,当然我父亲去年去世了。这也是现在我愿意说出来的原因。
但几年前,他还活着。
冯云威胁我,说有证据能证明我爸杀了我妈,最重要的,还说知道杀了我妈的原因,如果不想我爸一把年纪坐牢,不想我的事曝光,就帮她处理一具尸体。”
“所以,你帮了吗?”
许清柔手指颤抖,“嗯。”
她点了头,在场的人更是震惊。
“殡仪馆每次火化都有专门的登记和监控,你怎么做到的?”
“那是现在,前些年没这么先进,而且我所在的东华苑,地理位置偏,平时送来火化的不多,设备一直没更新,甚至除了两台火化炉,其他用的都是二十年前的炉。
这东西有漏洞,每个月,都要清理炉子内积油,清理的方法就是倒进去高燃油,焚烧九个小时。
我猜,冯云早就了解过东华苑的情况,才会找上我。
让我在清理焚烧炉时,把值班大哥支走,再偷偷将尸体放进去,烧成灰中间再取出来,操作起来其实挺麻烦,因为高燃烧时再次打开和启动都需要预热,如果因此没把炉壁油烧干净就会引人怀疑,所以里面还要加一些化学溶剂,溶剂是他们提供的,我只负责操作。
听起来很荒唐,可配合的好,时间严谨,是能实现的。在真正操作前,我就试验过一次。
虽可操作,但知道的人其实很少,没几个知晓我们那个旧炉子有问题,正常是中间无法打开的,冯云肯定是仔细打听过,才找上我。
我当时很害怕,可她逼我,我不想父亲坐牢,也不想我的事曝光出去,我只能听她的。”
“你就不好奇她怎么找上你的,怎么知道你家里的事?
其实我们也看过你的资料,上面写着你妈在你十几岁的时候,因意外跌进井里冻死了,这么多年前的事,她怎么知道的?而且这事当年报警都以意外结案了,她为什么会知道内幕,你不好奇?”
“当然好奇,她和我说这些时,我简直不敢相信。
我也很怀疑。可当我看到她和冯严偷偷送到殡仪馆来的尸体时,我就明白了,她从哪知道的我的秘密。我就算死不承认,也不行,他们有证据。”
许清柔说到这,睫毛颤动,带着哽咽,“这辈子,我的秘密就和一个人说过,就是曾经抛弃我的前男友阿远,而他们让我处理的那具尸体,就是阿远。”
她自嘲的笑了笑,“在和冯严交往前,我这辈子,就信过那一个男人,我对男人那么有防备,却还是在他的花言巧语下失了心,真是太可笑了,我这一生都太可笑了。”
许清柔讲到这几乎崩溃。“阿远不仅在看到我秘密的时候抛弃了我,竟然还将我的事告诉了别人。”
说着许清柔大哭又大笑着。
“你爸杀了你妈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他们怎么知道,有什么证据。”
“证据就是我,陈警官,我爸杀了我妈的原因,就在我身上,永远抹不掉。”
小寒将许清柔带到单独房间检查后,出来脸色都不对了。
陈立问她是什么,小寒几次开口都说不出来,最后还是一块进去检查的法医姐姐叹了口气,“左右两侧上乳都有被刻字,顶端被穿了孔。”
法医也说不下去了,那是她见过最可怕的画面,穿孔不是传统意义上刺穿,而是有很大的孔洞,应该是用很粗的棒针穿过留下的,并且用了特殊溶液,腐蚀了一些肌肉皮肤,才导致孔洞很大。
即便缝合和后天医美都不能消除的穿孔,刻字也极深,哪怕许清柔说她长大后去医院做过几次激光祛疤,都不能完全去掉,成了她一生的耻辱。
“我爸我妈是相亲认识的,老一辈的感情,搭伙过日子,可我妈一直心气高,嫌我爸老实人,赚不到大钱,人又矮。所以总和我爸闹别扭,我爸每次都哄着她,可张秀兰那女的不知足,她竟然出轨了,不仅出轨,还闹离婚。
我爸求她,可她后来连家都不回了。
她和我说,她外遇的叔叔长得好,还有钱,温柔体贴,和我爸完全不一样,对她真心实意,还要带她出国。
张秀兰那段时间疯了。
根本都不避人,有时候好几天都不回家。
我爸很痛苦不知道和谁说,我妈娘家又在南方,他也找不了我妈娘家人。他很传统,那个年代,老家那边很保守,要是传出去他被老婆戴绿帽子,要被人戳脊梁骨。
我那年才十五岁,什么都做不了,只知道家要让张秀兰作没了。
其实我劝过我爸离婚算了,可我爸执迷不悟,他让我去求我妈,幻想我妈看在孩子面上别走,他还说只要我妈回来,他就既往不咎。让我求她。”
许清柔冷笑着。
“可求她有用吗,我妈根本没爱过我,她在乎我吗,如果在乎我,就不会出轨,和人花天酒地。
就算我去求,我都不知道去哪,那男人是谁住哪,谁也不知道。
只听说是个外地人,我猜应该在市里,要是我们镇上,早就传遍了,可能是那些南方下海的老板吧,毕竟能给她买香港手表。
我妈后期回来也是作闹要离婚,说要出国,不离婚拿不到证件走不了。
我永远记得那一天,她之前都好些天没回来,那天特突然,没直接回家,而是去学校找的我。”
许清柔回忆着,手指开始发抖,眼神发直,像坠入到噩梦里。
“张秀兰给我请了假,带我去市里,点了肯德基,那天我妈对我特好,好的我都不认识她了。”
那天母亲穿着一条质地很好的连衣裙,戴了一顶小羊帽,画着大红色嘴唇,坐在快餐店里,像电影里的女人。
而许清柔穿着一身镇上的校服,蹭的有些脏,扎个马尾,十几岁的女生还没发育好,干干瘦瘦的。局促的吃着鸡炸薯条。
张秀兰看着她,嫌弃数落她上不得台面,说不像自己的女儿。
说本来不想带她走,是那个叔叔,爱屋及乌,让张秀兰带她一起。
她还记得母亲当时语气里的酸,手指戳她的脑袋,“你这丫头,就是命好,命真好。你妈我小时候要是你这命,肯定不会和你爸结婚,蹉跎青春。现在你算成了我的光,十几岁就能出国,到国外过好日子,将来嫁个好男人。”
母亲说到那个叔叔,一脸甜蜜幸福,“不过我现在也不晚,遇到了好男人。”
许清柔才明白过来,不是张秀兰想带她走,是那个叔叔说要母亲带上女儿一起走,他母亲还不太乐意,可又想在那男人面前表现得温柔善良,才不得不把她带出来。
“我不走,我要和爸爸留在这。”
母亲显然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脸色一下就变了,“真是傻子,和你那个爹一样,好日子在眼前不知道抓住,你以为我乐意带你走啊,不识好歹。”
“我不走,要走你走,我有爸爸,我要留在这。”
母亲很生气,“不走就不走,你以为我乐意带你?是你叔叔要见见你,就见见总行吧,你若不愿意你自己和他说,别搞的好像我故意不带你似的。”
说到这母亲摸着腹部,“我这里可怀了你弟弟,你不跟着更好,我们一家三口在国外吃香的喝辣的,你就陪你那个穷鬼爹吧。”
最后,许清柔还是被母亲带上出租车。
很多年后,许清柔回想,如果那天她态度坚决一点,不去见母亲的情人,她的人生会不会就是另外的样子。
可那天她明明不愿意,为什么还半推半就和母亲走了呢。
哦,对了,因为母亲服软了,求她去见见。
她后来很多次回想那天,回想母亲和她说话的每一个细节,她一直思考母亲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早就知道。可到母亲死,她都没敢问出口。
许清柔已不记得那天如何进的门,如何喝下那杯果汁。
以及发生的一切,都变非常模糊。
人的大脑有自我保护机制,会将一些恶心的记忆淡化和遗忘。
可即便很多画面都不清晰了,那痛感却永远忘不掉。
那个男人,年轻个子很高,很瘦,棱角分明的脸上有些病态的白,金丝边眼镜让他看起来温柔的像个书生,和她那膀大腰圆又矮又胖的父亲真是天差地别。
她见到那男人时第一反应就是,这样的男人,难怪母亲会陷进去,如此疯狂。
而且那叔叔很斯文礼貌,问着她的年龄,问着读书的事。
真是完美至极的男人。
然而,一切都只是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