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
颜芙早上八点半赶到了单位,听到今天的每周例会要在阶梯礼堂召开,她猜测,大概是有什么重要精神要全员传达了。
在礼堂里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她要利用会议休息一会,现在脑子还乱哄哄的。
会议开场,各处室负责人,开始逐一上台汇报上一周的工作总结,和概述这一周的工作计划。
接着是分管副局长们,各自汇报分管领域的工作情况,并布置具体任务,明确责任人和时间节点。
颜芙手托着腮帮,静静地望着天花板。
终于轮到局长做总结发言了。
壮硕的刘言平,在传达了上级部门的最新政策指示后,放下了手中的讲稿,喝了一口水。
“我到局里履职也三个多月了,对于同志们的工作态度,极其欣赏。”他的目光威严地在人群中扫来扫去,“但是,我遗憾的发现,有极个别同志的工作态度,非常不端正。”
颜芙立刻警觉起来,这是说我吗?
让疑惑和窃窃私语发酵了一会,刘言平一伸手,礼堂里立刻安静下来。
“写一份报告,我说什么时候交还不行,还要她来定时间,我都搞不清谁是上级了。”众人哄笑起来。
刘言平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我不是没有容人之雅量,只要你工作出色完成,我允许你骄傲,允许你按照自己的节奏来。”
台下响起了哗哗的掌声。
颜芙明白了,这个例会,是冲着自己来的,将心理戒备提到了最高。
“可交来的报告,却完全不合格。”刘言平声音陡然放大,面色一下阴沉到了极点。
众人意识到要下暴雨了,礼堂瞬间鸦雀无声。
“还要我指出来,哪里不行,然后再改,再不行,反反复复改了六七次,一个多月了,还没过关。”
他的目光刷地射向了后排坐着的颜芙,一言不发。
几百人顺着目光,都转头看向了她。
颜芙感觉头嗡的一声,脸一下涨红到了脖颈。
委屈,气愤,尴尬,羞愧……在她脑海里翻起了滔天巨浪。
“都是这样的工作态度和业务水平,怎么胜任这份工作?怎么完成上级交代的任务,怎么守卫东海二千多万百姓?”刘言平用力一拍讲台,麦克风将沉闷的声音,传到了每个人耳膜里。
颜芙拼命忍住眼眶中的泪水,手颤抖地伸进包里拿出了面巾纸,一手遮住额头,一手轻轻擦拭。
太无耻了,太卑鄙了。
自己不顺从他,就用这种公开污蔑羞辱的手段,来打压反抗意志。
预料到有打击报复,甚至包括下放基层,却没想到这么的阴毒,公开泼脏水,践踏自己的人格和尊严。
“当然,我们对后进的同志有帮助的义务,惩前毖后嘛。”刘言平冷冷地看着她,“因此党组决定,暂停分派其工作任务,留出充足的时间让其提高业务水平,端正工作态度,直至组织认可。”
颜芙气得身体直抖,这是在边缘化我,孤立我。
组织认可?刘言平是党组书记,不满足他的邪念,他能认可?
愤怒地瞪着刘言平,看到他边上的金副局长对自己微微的摇头,明白是劝自己冷静,这时候公开爆发冲突只会对自己更不利。
散会了,同事们眼神复杂地悄悄看看她,默默离开了。
直至人走光了,颜芙才平复了情绪。
不用怕,他能怎么样,种种手段不过是心理施压。
想用考核不称职的手段辞退我,至少要二年。
顶住,杨子江半年就回来了,不卑不亢面对一切。
回到办公室,兰蔚给她泡了杯茶,拍了拍她肩:“小颜,你坚持了就要到底,不然前功尽弃。”
“谢谢兰姐。”听到鼓励,颜芙心中升起了暖流。
“我听闻,下一步可能要调你去负责党建安全,这是专对一把手负责的岗位,那实质上,就成了他秘书了。”
颜芙点点头,心情无比平静,无耻的人什么招数使不出来。
“你要吃几年苦了,直到他高升。”兰蔚叹了口气,“除非你有能压住他的关系,现在调走,可这太难了。”
关系?颜芙笑了:“我只认识一个副科。”
“副科?”兰蔚惊了一声,想笑又觉得不合适,面色尴尬,“这,这太小了。”
颜芙理了理缠绕在雪白脖颈间,乌黑浓密的大卷发,悠悠地说:“是啊,谁也不相信副科有能量压制副厅。”
看了下腕表,到午餐时间了。
正要招呼兰蔚一起去,想起谁也不敢接近自己了,以免祸及自身:“兰姐你去吃饭吧,一会我再去。”
兰蔚感激地看了她一眼:“那我先去了,你要小心。”
过了一刻钟,她到了食堂打了饭,看到平时关系紧张的几位同事,正围在一张餐桌上吃饭。
时不时瞟一眼自己,还此起彼伏的笑着。
径直走过去,在长凳上坐下:“谈什么有趣的事,我也参与讨论一下。”
话音刚落,一阵叮呤咣啷,人全走光了,就剩下自己一人。
她扬了下眉,笑着慢慢吃起了饭。
直到这顿饭吃完,没有一个人坐过来。
眼中有一丝落寞,孤单,但更多的是坚强和不屈。
下午四点,她拿上报告,来到了局长办公室:“刘局长,我来交报告了。”
这次刘言平没有看文件了,靠在办公椅上抽着烟:“念吧。”
这是想看看打压后的屈服程度吧,没必要忍了,越忍越得寸进尺:“新增内容有五万多字,我念报告的速度,一分钟大约五十个字,时间太长了。”
刘言平慢慢抬起头,目光中闪过一丝惊诧,继而涌起了怒火:“这就是你对组织的态度是嘛。”
“我态度很端正,如果刘局长一定要听汇报,那我们现在就开始。”颜芙往椅子上一坐,面色冷如寒冰。
“共约十六个小时,我念,你听,谁也不许中途退缩,饿了各自叫家人送饭来。”
刘言平打量着她表情,这是极度愤怒之后的反弹,正常范畴,这股气撑不了几天,先晾着她。
“放着吧,你可以走了。”
“再见,刘局长。”颜芙边说,边走出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