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正南跪在门前的泥土地上,恍惚过去了一百年,才忽然之间听到院子里面隐隐约约传来婴儿的哭声。
可是他仍然跪在那里不敢动,头伏在地上,心里念叨着:“爹,娘,玉皇大帝,如来佛,观世音菩萨,龙王爷,土地公公,请你们保佑我姐姐平安,请你们保佑我的孩子和他娘都好好的!”
毕竟,那个时代医学极不发达,女人生孩子就是闯鬼门关!
过了好一会,大凤从院子里跑出来,看见陈正南那样跪着,不由得呆了。
她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连忙上前扶起他说:“正南叔,放心吧,大人小孩平安!还真给我娘说中了,我姨果然生了一对双胞胎,都是男孩。你别担心了,有那产婆和奶妈、还有我妈招呼着,两个小弟弟生得很顺利,母子三人都平安。正南叔叔你记着,现在是上午申时,你快起来吧,收生婆说没见过这么顺利的,还说这和青竹阿姨每天都干活、去织布有关系。她说见过许多大户人家的女儿,每日里娇生惯养地,生孩子反打麻将不顺利,快起来吧。”
陈正南听了这话,这才从地上蹦起来,转身跑到院里,趴在窗户外面,侧着耳朵听产房里两名婴儿响亮的哭声,仿佛听到的是人世间最动听的声音。
泪水不由得顺着陈正南的脸颊流了下来,他知道,此刻便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瞬间。
孩子出生的第六天,正阳城里蔡举人家打发程波过来报喜,陈正南这才知道蔡举人会试及第,被选为翰林院庶吉士。
陈正南见程波才十五六岁,生得身材高大,面目清爽,人倒也机灵,当下就很喜欢,赏了他五两银子,问了他一些蔡举人家的事,才打发他回去。
蔡举人的夫氏夫人杨氏和雯雨知道林青竹生下一对男孩,连忙由程波服侍着,第二日娘儿两个便坐了轿到庄台之上看望,把那吃的、月子地里用的、婴孩儿的礼物,装了一车拉过来。
稍晚,王老板夫妇也一同赶了过来,又送了一份厚礼。
程士明连忙招呼着,忙前忙后,安排轿夫和车夫休息吃饭。
陈正南陪王老板吃酒,叙话,和他商议了满月宴的日子,王老板说要从正阳城请厨师过来帮忙,一切都在他身上。
雯雨和她母亲在林青竹的房间里一直待到下午,直到天黑时才离开。
临走时,雯雨抱起一个男孩对陈正南说:“正南哥,我今天不想走了,我想在这里伺候嫂子,给你领孩子,你看可以吗?”
雯雨说这话的时候,神情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的确她的真心真意。
林清竹听到这里很是感动,可她哪里敢让雯雨留下来伺候自己。
这是因为,她看见雯雨看陈正南的眼神,目光里的关爱真诚而热烈,可是,那眼神绝不是亲人间的关切和喜爱,而是充满了少女的热忱和痴迷!
林青竹年岁比雯雨并大不了多少,所以立刻能够感受到。
黄昏的时候,雯雨还是和她的母亲恋恋不舍地走了,陈正南亲自送了几人走到坝子上。
在王老板将要上马之际,陈正南说道:“王叔,山西的崔大把下次走货经过正阳城时,请务必通知我,我想与他见上一面。
王老板听了这话,脸上瞬间闪过一丝不自然之色,随后才向陈正南微微一笑,道:“正南,倒不是我故意瞒你,事出有因。那次你平安离开正阳之后,崔大把经过正阳城,很关心地问了你的事,听说你一切安好,很是高兴。他特别告诉我,不让我通知你他每次经过正阳的时候,以免你专门跑去与他相见。”
陈正南奇怪道:“王叔叔,这又是为何?崔大把也是我结义的兄弟,他为什么不愿意见我?“
王老板笑道:“正南,这个请你不要误会,崔大把也是好意,他是江湖上的人,那次他闯进冯家大院,杀马屠狗救了你,怕你念叨救命之恩,他反而不自在,所以叮嘱我不要告诉你他经过正阳的日子。既然你心情殷切,下一次他走过这里,我一定让人通知你。”
陈正南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谢谢王叔,下一次一定告诉我。”
王老板这才上了路,跟在他夫人的轿子后面走了。
陈正南回来之后,林青竹拉住他的手,微笑着说:“你的雯雨妹妹,对你一片真心你可知道?”
陈正南笑笑说:“姐姐,不要乱开玩笑。”
“你以为我和你胡闹吗?只有傻子才看不出来呢。”林青竹道。
陈正南便不理他,只是去逗弄那两个醒来的孩子。林青竹也就转移了话题,问道:“正南,这两个孩子,你可为他们想好了名字。”
陈正南笑道:“姐姐,有你在这事哪里用得到我。姐姐满腹才华、诗书,取名字这样的大事,自然有劳姐姐了。”
林青竹抚摸了一下他的脸,说道:“正南 ,你别什么事都指望我,你是做爹的,给孩子取名字不是理所当然吗?”
陈正南故作一本正经地道:“娘子,小生腹中书文艰难,咬文嚼字是吾之短,才不堪用,唯知不可勉为其难,故此取名大事,唯仰仗姐姐阁下,小生感激涕零,伏阶叩拜。”
林青竹听到这一席话,立刻笑得合不拢嘴,良久之后才止住笑说道:“正南,我有一个有趣的故事,你可愿意听?”
陈正南道:“自然愿意,请姐姐讲来。”
林青竹便道:从前,有个秀才,整日里看书,很有学问。有一天夜间,他睡到半夜时,被蝎子蜇了,便赶忙说:“贤妻速燃银灯也!夫为毒虫所袭!”他妻子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没有吭声。秀才急着注释道:“贤妻贤妻,一虫钻我被里,身如琵琶,尾似钢锥,快点亮子,看是什么东西?”
秀才的妻子仍听不明白他的话,秀才疼得实在受不了啦,赶忙高声喊道:“你这个女人他妈的快点灯,蝎子咬了我的屁股了!”他妻子边点灯边笑着说:“这都怪你乱转文,这教训要牢牢记在心!”
林青竹说完,便不由得格格笑了起来。
陈正南自然知道林青竹是在讽刺自己,但他听完却不发一言,只扑过去把林青竹摁在床上道:“娘子,小生体中欲火如炷,如之奈何乎?唯盼娘子救小生性命,不胜感激之至。”
那外面的两个婆子和大凤,见两人如此,慌忙闪开到一边去了。
林青竹羞怯难当,娇喘着拼命地想从床上起身,要推开陈正南,可陈正南却不肯放过她,只往她怀里钻,四处乱摸,又亲又吻的,直到马红云给林青竹做了加餐的饭送来,他才停了手闪开。
林青竹吃罢了饭,坐到一边,认真地对陈正南说:“正南,说真的,这两个孩子的名字你可想过?”
陈正南道:“没有,正经取名字自然要靠姐姐,因为姐姐读的书比我读得多,所以这事自然是有劳姐姐。”
林青竹便道:“如果依我,按照我定下的辈分“诗书传家,治国安邦”八辈,他们俩是“诗”字辈,是男孩,那就一文一武最好。”
“姐姐,你是说这俩孩子大的叫陈诗文,小的叫陈诗武,是吗?这两个名字果然很好,就这么用!”陈正南道。
林青竹微微一笑,道:“正南,如果你有想法,觉得有其他的好名字,也可以说来听听,不必都照我的来。”
陈正南道:“哪里还有名字比这两个名字更合适的?就这样定了。不过,姐姐,我倒给这庄台起了一个不一样的名字。
林青竹忙问:“你给这庄台取了什么名字?”
陈正南道:“姐姐,这邱家湖里的庄台都是叫张台子、王台子、金家岗、刘岗子什么的,我不喜欢,我们老家那里喜欢用一个字,叫塬,听着很雅,所以我就给我们这个台子取名叫陈家塬,你看怎么样?虽说这台子小了点,可是用这个字显得大气。”
听了这话,林青竹不禁笑了,道:“哪里是大气不大气的事,是你不忘故土,想用这个塬字缓解你的思乡之情,对不对?”
陈正南点头道:“知我者,姐姐也。”
林青竹道:“不过,这个字用在这里也贴切,塬,本意就是四周陡,顶面平之高地,我们这庄台也是如此,用这字挺合适的,就这么用吧,以后,这地方就叫陈家塬了。”
说到这里,林青竹忽然换了一个话题,说道:“正南,你现在也是将领了,手下有几百号兵,你可想过怎么带兵?”
陈正南笑道:“姐姐,我这样一个小头目,什么带不带的,几百人而已,又不率兵出门打仗,想那么多干啥呢?”
林青竹正色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几百人你都不放在眼里,带不好,你还想带更多的兵,做更大的事吗?就算几个人给你带,你带不好就是人命关天,这是多大的干系,你可知道?”
陈正南只得老实答道:“姐姐,这我真的没想过。”
林青竹道:“那,从现在你就得去想如何带兵,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你要做的,就是这句话。”
陈正南道:“知道了,姐姐。”
林青竹拉起他的手,又道:“过去有句老话,治军之道,以勤字为先。身勤则强,逸则病。家勤则兴,懒则衰。国勤则治,怠则乱。军勤则胜,惰则败。惰者,暮气也,应当常常提其朝气。正南,我是一个女人,对于你我的小家我是以勤为本的,从你认识我以来,你也看到了,我一直如此。我希望你以后带兵,也要以勤为原则,身先士卒。你可能做到?”
陈正南道:“这话,我记着了,姐姐。”
林青又道:“古来名将,得士卒之心,盖有在于钱财之大方,得将士之心。后世将弁,专恃粮饷重优,为牢笼兵心之具,是以金多则将士奋勇蚁附,利尽则冷落兽散。你是带兵的人,我要你记住一句话,一定不要太看重钱财。今后,我不希望你往家里弄很多的钱。我自己织布挣的钱,足够我们吃饭,再多的钱也没有用处,只会害了我们的志气,让人骄奢堕落。你有了钱就分给兵士们,要去关爱他们,你可明白?”
陈正南:“知道了,姐姐。以后我就按你说的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