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又叙了一会话,大凤走到门前,把净手水盆放在门外的盆架上,小声说:“正南叔,厨下已经收拾妥了。”
陈正南便说:“准备好了,就开席。”
说着,他便起身请二少爷和众位秀才净手用饭。
二凤和大凤过来将八仙桌从条几下抬出来,两边凳子摆好,放了酒盅、筷子,便回到厨房里开始上菜。
落座时,众人一致推老大师子荣坐了主宾的位置,请陈正南坐在东席,可是,陈正南却去到厨房内,把他大哥陈琪山硬拉了出来。
他大哥哪里见过这这场面,万不肯就座,陈正南道:”大哥,今天爹在庄台上,你就是一家之主,你不坐东席,大家怎么吃饭呢?如果你不去,我也只好站在这厨房里吃了,你说那成吗?”
陈琪山见他弟弟如此恳切,只得拍了拍身上的烟尘,去净了手,勉强去坐了。
其他秀才按年庚坐了,陈正南自己做了背门的下首。
转眼菜上齐到了,陈正南把酒都斟上,二少爷朗声道:“来,我们这第一杯,祝陈千总阔步高升,只愿来日光芒万丈,早成国家栋梁。”
众人站起来喝了第一杯,便坐下吃菜,随便闲叙。陈正南又给众人斟了第二杯,站起来主动说道:“二少爷可能也听说了,我琪山哥哥最近刚刚从外面漂泊回来,这第二杯,我提议敬我大哥一杯,一来欢迎大哥回家,二来祝我大哥以后的人生快乐舒畅!。”
二少爷自然也听说了陈琪山的事,忙站起来朗声说道:“好,我们共饮此杯,这一杯我们不单要恭贺琪山归来,更要恭贺陈琪山能有正南这样的好弟弟,有弟如此,夫复何求?”
二少爷说着,带领众人又喝了这第二杯。
二少爷自幼便认识这陈琪山,只是两家地位在村里悬殊不同,没有在一起玩过。
他这番来到陈家贺喜,眼见陈琪山在厨房里坐在灶台前烧火,一个历经坎坷才回到家乡的流浪汉而已,可是今天这个席面上,陈正南居然把他大哥奉为仅次于主宾的东席,自己身为七品的千总大人,只老老实实地坐在最下首,这让二少爷既是感动又是敬佩,所以才说出这一番话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一边畅饮,一边津津有味地谈论诗词歌赋。
这时,林青竹东边屋里出来,手中捧了一杯水,说道:“二少爷,各位相公哥哥,青竹最近身体特殊,现在就饮一杯水略表我的心情,敬各位大哥。”
说完,她举起杯来,一饮而尽。
众人见是千总大人的夫人出来敬酒,都站起来满饮了杯中酒。
林青竹方才欠身退下去,去厨房里同马红云娘三个,就在厨房里吃了。
二少爷喝的正兴起,忽然一拍大腿说道:“我怎么就忘了?”说着便站起来,从那送来的官帽瓶中拿出书来,说到:“陈千总,我家你是去过的,你知道我爱书,也藏了不少书。今天来这里,我便想到了上次弟妹送我的那本好书,一直不知如何偿还这份人情,今天刚好找到了这两本书,特送来与你瞧,这书在我那里只是摆设,给你想必能用得上。”
陈正南连忙站起来,双手接过那两本书,打开来看,原来是戚继光的《纪效新书》、《练兵实纪》。
入了军营之后,陈正南曾琢磨着寻找一些兵书来看,可是一直没有寻到,陈正南自然听过这两本书,如今到了自己手中,不禁大喜,连忙退后一步,向二少爷鞠躬说道:“二少爷,太感谢了!这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递枕头来,心想事成。”
二少爷闻他此言,便击掌道:“哈哈,看来这礼物我果然送对了,这书在我那里便是充当门面的废纸,在你这里却是可用的活宝。”
秀才中的老大师子荣朗声说道:“这两本书,先前我在二少爷家也曾经看过,这里面写的全是戚继光在练兵、治械、阵图等方面的成就,很多都是他行军打仗时的创见和有些见识的做法,更是他一生军旅生涯的总结,是不可多得的好书!”
陈正南又为众人斟上了酒,站起来朗声说道:“各位哥哥,现在我共同敬大家一杯。各位哥哥对我如此深情厚谊,二少爷又送了我这样两本难得的书,我感激不尽,来吧,各位哥哥,我先干为敬!”他说着,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当下众人酒兴大起,二少爷便要行飞花令,大声说道:这酒令如军令,我击桌十下,对不出者,当罚酒两杯。眼下我先来: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一花。”
接下来便是老大师子荣,他略一思索,便道:“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二花。”
陈琪山对这个可是不行,早已经急了,陈正南忙走到他身边欲为他出一句,却被二少爷拦了,说道:“打仗亲兄弟,酒令却不可,这如同军令,怎可儿戏!”
陈正南只得回去坐了,陈琪山苦笑了一笑,说道:“我,我真的接、接不出来,我喝酒!”
当下,他站起连喝了两杯,众人一片叫好。
这时,轮到了老四宁远志,他早已有了,便道:“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三花。”
众人连声叫好,这样一来,大家吟诗唱对,你来我往,酒热诗酣兴味更浓,那酒喝得是更加畅快。
林青竹少不得在厨房里张罗着,不时加菜,上醒酒的汤水。
如此一来,这场酒会只喝到下午辰时,方才散席。
二少爷带领众秀才辞别时,林青竹从屋里出来说道:“二少爷,各位哥哥请留步。”
她说着,捧出两盒茶叶来说:“二少爷,承蒙你和各位相公哥哥来给我家正南捧场,又给正南送了厚礼,还有千金难买的好书,这份心情我和正南无以为报,眼下略备了一份薄礼略表心情,请不要嫌弃。”
她说着,将两盒刘守备送的好茶叶放到二少爷手上,又对其他人说:“各位相公大哥,因这茶叶不多,所以你们的和二少爷又不一样,请不要见怪。”
她说完挥了一下手,大凤和二凤便抬了一捆绸缎出来分给众人,每人两匹。
众秀才吃饱喝足,心情自然是欢乐畅快,哪里想到,一场酒宴喝罢,东家居然又送了每人两匹绸缎!
他们大多是普通小户人家,平时哪来这样的衣料,如今平白得了这样一份厚礼,自然是喜不自胜,都欢心地接了,每人抱着两匹绸缎,连声谢了陈正南夫妻,心满意足地去了。
二少爷是清爽聪明的人,当下就知道陈正南夫妻见自己率了众人前来祝贺,买了两对顶好的花瓶做礼物,自然花了不少钱。这些秀才大都家境一般,这笔花费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一份负担。他们夫妻感念众人有情,又不忍心害他们家中钱财亏空,所以给了自己茶叶,而给了其他人绸缎。
想到这里,二少爷对陈正南夫妻的厚道和大方敬佩不已。
次日早晨,陈琪山一大早起身去了颍州府定做家具,为林青竹购买文房四宝、景德镇的陶瓷。
陈正南送走大哥之后,练了一早晨的武功,吃了早饭,去庄台上看了看,和老父亲说了一会话回来,闲着无事,他忽然想到了莲花泽,想到了那两个叫周霸天、周霸地的恶人。
当下,他便决定过去看看。
陈正南上了淮河大坝,在叶家集过渡口之后一路向西,问了两三个行人,便找到了去莲花泽的路。
接近中午时分,他走到了一个村子,问了人便知道北边那个村子就是周家楼。
从此地往北,便是茫茫十几里渺无人烟的荒芜湿地,当地人叫做莲花泽。
他往北走了半个时辰,果然看见有一条车辙很重的道路通往莲花泽深处,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那车辙是马车拉载重物留下的,那道路的尽头看来一定是那罪恶的窑场了。
这时,他后悔来之前应该从军营里叫几个伴当一起过来,一个人往前去说不定凶多吉少。
他往南走着,很快便走到一处林荫密布的大路边,十几棵泡桐树下,盖了六七间房屋,紧挨十字路口开了一家管饭的茶水店。
店门前拴着两三匹马和一头驴,旁边的柴草垛旁边堆了一些砖和瓦,看来已经放了很多年没有动。
他过去把马拴在门口的树上,进了店中,店里有三两个客人坐着,有吃饭的,也有喝茶的,还有两个人伏在一张桌上,和一位账房先生在对账算钱,一个黑脸的中年汉子瞪着大眼,躺坐睡椅上扫了他一眼,问道:“客官,要做什么?”
陈正南道:“先喝口茶水,有吃的也安排上一些。”
那黑大汉坐在原地没有动,片刻之后,便有一个妇人用托盘端了一壶茶和一只茶碗过来,放在陈正南面前便离开了。
黑大汉眼盯着陈正南,看着他往茶碗里斟了半碗水,轻轻地呷了一口,才问他道:“客人,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是来找人的。”陈正南道。
那黑大汉听到他这句话,立刻“砰”的一声从躺椅上跳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走过来站在陈正南面前,瞪着眼,凶狠地问道:“你要找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