雯雨吃了饭,来时激动的心情也有些平复了。
初时,陈正南的话她有些听不进去,后来听他轻声细语说到爹爹将为此事而死,联想到她的弟弟妹妹将来将孤苦伶仃,过着更加苦寒的生活,便心头一凛,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
这时她又听陈正南小声说:“雯雨妹妹,你对我是真心实意这我知道。对于你,如果需要我为你去死,我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我这样说绝不是和你虚情假意。别的不说,就说我在巡检司衙门坐牢时,你拼了一切的照看我,于我有大恩。我读的书少,可是我知道有一句话叫“发于情止于理”,如果我们两个现在都不冷静,将来必定后悔莫及。”
雯雨听到这里,心中有些发凉,意识到陈正南说的是对的。
就听陈正南又说:“小妹,我经历的事情多些,我知道高兴的时候如果任由着自己,等到自己从那件事上走了过来,太多的麻烦和痛苦摆在了自己的面前,那时候才会悔不当初。”
雯雨方才听到陈正南的一席话,只是觉得他说得有道理,现在听到陈正南这样一说,直惊的浑身不寒而栗,这才发现自己真的孟浪了,脑子一热冲昏了头脑,只顾着自己个儿,把其他的一切都不管不顾了。
想到这里,她便有了悔意。
陈正南知道她的心门已经打开,不必再多言,端了面前的茶碗喝了一口,说道:“小妹,喝茶吧,这是我新从叶家集买的茶叶,香着呢。”
雯雨见他把话题岔开,脸上的尴尬和羞愧便化解了一些,她端起茶碗,小抿了一口,极小声地说:“何哥哥,我知道了。”
听了她这话,陈正南便知道自己已经大功告成,便笑着说道:“其实你这次来,是我托了人让你来拿野味的。我打了这许多野兔、野鸡,吃不完自然要分给你们,因为太多了你拿不下,我待一会儿找一辆马车一起送过去。”
雯雨突然听他这样一说,一开始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她转头就知道,这是陈正南给她找台阶下,让她面上好看,就更加感觉到陈正南的好,就小声问道:“何哥哥,你在这里过得可好?”
陈正南点头说:“你都看到了,我在这里还不错,住得宽敞,活也不重,吃得也好,你没看见这些天我已经吃胖了吗?”
雯雨扑哧笑了,说道:“何哥哥你是好人,走到哪里都有人喜欢你,自然过得不会差。何哥哥,你怎么就学会了打猎呢?”
陈正南笑着站起来,拿过自己的那张弩说道:“你看,我做了这只弩,就是用它在邱家湖里打了许多的野味,现在根本吃不完。门前你也看到了,堆了好多呢。一会儿我送你回去的时候,都给你带上。你们家和王老板一人一份,还有小四,我也给他准备了两只野兔两只野鸡。”
两人正说着,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
陈正南连忙放下手中的连弩走出来,只见陈老汉正走上庄台,便上前接着:“老伯,你回来了。”
陈老汉点头说:“马车停在庄台下面呢,已经为你调好了头。”
陈正南道:“好,多谢老伯了。”
陈正南拿了雯雨的包裹放在自己的床上,从箱子里拿出自己的一块大蓝包裹皮,把雯雨的包裹放在里面,转身又去了陈老汉的房间,抱回来许多干菜、杂粮、大枣、花生,一起放在包裹里,系好了背在身上,说:“小妹,我现在送你回家,背这个包裹好看些。”
雯雨的眼泪水立刻就流了下来,她知道陈正南把自己的包裹藏在里面,是在保全自己在父母面前的脸面,想到这里,她更觉得陈正南可亲可敬。
这时,陈正南吹灭了桌上的蜡,对她说:“小妹,我们现在走吧。”
雯雨走到他身边拉了他的胳膊低声道:“何哥哥,你没来之前,我没感觉家里为我订下的那伙计不好,可是你来了之后……哥哥,我是要你知道,我不是水性杨花之人,可是人心里有时候………”
陈正南便捂她的嘴小声说到:“你是我的小妹,我还不知道你吗,小妹,你是天底下最纯真善良的一个人,不要再说了。”
正阳城。
蔡秀才家里,杨氏见雯雨从下午便没有了踪影,到处去寻总是找不见。
蔡秀才也去了河边和正阳城街道,问了几家平时织补鱼网来往的渔户,城里三几家经常有接触的人家,都没有找到雯雨。
雯雨娘这才想到,前几日雯雨百般推托她和寿州县那伙计的婚事,便急忙赶到雯雨屋里,翻箱倒柜,才看见雯雨贴身的衣服和先前陈正南为他买衣料做的那新衣服全都没了,连同她常用的那块青布料包裹皮也一同不见了。
她连忙走出雯雨的房间,到堂屋里把这事告诉蔡秀才,蔡秀才听了,长舒了一口气,坦然地坐在方桌边的靠背椅上,说道:“好了,不要着急了,我知道他去哪里了。”
杨氏连忙问:“她在哪里?”
蔡秀才说:“你想想,你说她现在会在哪里呢?”
杨氏忽然听他这样一说,恍然大悟,低头喃喃地说:“我早就知道她心里放不下他,我只想着两个人现在分开了,这事也就过去了,没想到今天又生出来这件事情。”
蔡秀才苦笑一声,说道:“人心里的事,是不能随便说放下就放下的。”
杨氏这时候抹着眼泪哭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就由他们去吗?寿州县那边我们又怎么交代这件事呢?我们怎么收得了这场?”
蔡秀才站了起来,昂起头看了屋顶片刻,转身给自己倒了一碗水,喝了两口,轻声对杨氏说:“这件事没有你想得那么可怕,我相信我不会看错人,你现在先去睡吧。我在这里一边看书,一边等雯雨回来。”
杨氏疑惑地问:“你叫我我怎么能睡得着?你在这里看书等谁?你等雯雨?她会自己回来吗?”
蔡秀才瞥了一眼他老婆,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我说了,你去睡吧,这事你就不要再操心了。”
杨氏自然无心去睡,只得走到春艳和石头睡的小屋去照看他们两个。
蔡秀才独自坐在堂屋的油灯下,安然地看他的书,后来便小声地吟读起来。
到了晚上酉时,蔡秀才坐在堂屋的油灯下,依然在读他的书,他夫人坐在里间卧房的床上,低头抹着眼泪。
忽然,他们同时听见外面传来敲门声,蔡秀才依然坐着没动,没有向外面看一眼。
听到声音,杨氏从床上跳了起来跑进堂屋里,蹦着跑到院子里,挪着小步走到院门前,问:“外面是谁,外面是谁?”
只听陈正南在外面大声说:“婶婶,是我,我是小何。”
杨氏连忙开了门,只见陈正南站在面前,肩膀上背了一个大包裹,两手拎着许多的野兔野鸡,见开了门,便大步地走了进来,说道:“婶婶,我在邱家湖里打了一些野味想给你们尝尝,还有一些庄户人家自己种的干菜和杂粮,给你们当小菜吃,熬粥喝。”
这时,雯雨也从外面走进院子,有些怯怯的。
陈正南走进堂屋里,向蔡秀才问了好,便把满手的野兔野鸡放在堂屋的地面上,大声说:“蔡叔叔,我真的有些想你了。”
自从外面有人敲门的时候,蔡秀才便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仔细地听着外面人的说话声。
这时,他才站起来应道:“我们何曾不想你呢?小何,我看你在那边的庄台上养鸭子,过得还不错,人已经胖了些,精神也好。”
陈正南说:“这都托蔡叔您的福。”他说着又向杨氏说:“婶婶,我做错了一件事情,你要责罚我。”
他见杨氏脸上有些疑惑,便小声说道:“我因为这两天手头上有些忙,就让人捎信让雯雨妹妹去我那里拿这些野味来,结果有事耽误了,又想着顺便给王老板送一些,所以拖到这个时辰才送了雯雨妹妹回来。雯雨妹妹去的时候只当一会儿就能回来,也没和你们打招呼。这么晚了,你一定担心受怕的,这事都怪我,是我的过错,怪我考虑不周。”
他说着把身上的大包裹取下来,递给雯雨说:”雯雨,你去把我带来的干菜、杂粮、红枣、花生都取出来,放到厨房里,包袱皮我还要带回去。”
雯雨立刻心领神会,连忙接过了那包裹往厨房去,路上先去了自己的房间,把大包裹里自己的小包裹取出来,藏在自己的衣柜角落里,再去厨房收拾陈正南带来的干菜和杂粮。
蔡秀才眼睁睁看见陈正南在自己面前胡说八道,睁着眼说瞎话,脸一点也不红,心里却是充满了感激,就亲自去给陈正南泡了一碗茶,让他坐下道:“小何,喝茶。雯雨这孩子是个稳妥的人,我们放心,天虽然有点晚,她去你那里自然是没事的。”
杨氏刚才是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现在才意识到陈正南为他们一家保全了颜面,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只是走过来扶了陈正南的肩膀,拍着他的脸说:“小何,我今后一定把你当我儿子看,以后我就是你的娘,你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你在那边好好地干,尽快娶一门媳妇,成个家,那我就心满意足了。”
陈正南笑笑说:“谢谢婶婶疼我,我还小,我个人的事不急,慢慢来。”
他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碗道:“婶婶,雯雨妹妹的婚事如果定下来,你就托人给我带话,我要过来给雯雨妹妹添厢随礼,亲自送她,也好好热闹一番。”
杨氏连忙说:“这个自然,这个自然,到时候你可一定得来替我们家张罗。我刚才说了,以后你就是我们家的大儿子,家里有事你自然要上前,那个时候肯定指望着你呢。”
这时候,蔡秀才从座位上站起来说:“好啦,现在不是叙话的时候,天已经够晚了,我听见外面有车马声,小何晚上还是要回去的,就让他早一点回去吧,现在外面还有些许的亮光,赶马车也方便些。”
陈正南连忙站起来说:“蔡叔叔说得是,我的确是该走了,马车是借来的,今天晚上还要还回去,东家夜里要喂马,明天还要有排场用。”
说着他便站了起来,走到院里,雯雨把包裹皮递过来给他说:“何哥哥,这是你的包裹皮,你拿着。”
蔡秀才和夫人都送了出来,杨氏歉意地说道:“小何,你给我们送了这么多东西,我们也没有什么反馈给你,只可怜让你拿了一个空包裹皮回去,让人笑话。”
蔡秀才笑着说:“这大晚上的,哪有人能看见小何拿了空包裹皮,没人笑话的。”
陈正南也笑了,就把包裹皮系在肩上,出门解了马缰绳,调转车头上了车,向蔡秀才一家人挥手作别,赶了车向南然后折向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