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激动起来的岁晚看得许苑头皮发麻。
她犹豫片刻,拉拉时父的衣袖,温声软语道:“建初,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在今天谈这些……大家一天下来也都累了,不如今天先这样,改天再说吧。”
说着,她又抬头望向始终低着头不看她的时逸然,抽噎着抹去眼角的泪水:“我相信,逸然总有一天能原谅我的。”
时逸然一口气崩溃地噎在喉间:就非cue他不可吗?!
许苑视线划过岁晚和时决明,见时建初为了掉了一地的面子依然梗在原地,眼帘微垂,遮住眼中的不耐,声音婉转哀求:“建初……”
她的任务不急于一时,今天借着想要结婚的由头出现在墓园里,也只是趁机接触时决明,看看剧情和人设都崩到什么程度。
作为看到过全部时间线剧情的高级攻略者,她其实无意在这个时候对上这个世界真正的主角。
思虑间,她又向时建初投去潋滟目光。
台阶足够多了。
时建初一甩衣袖,哼道:“不孝子!”
岁晚眼睛一瞪,时建初将要出口的屁话又生生咽下去,又哼一声,揽着许苑,带着一行撑场子的人。脚步踉跄着离去。
生怕被人追上似的。
岁晚翻着白眼,转身想要和时决明说正事,余光瞥见在他们身后安静如鸡的时逸然,将要脱口的话又咽回去,惊讶道:“你怎么还在?”
时逸然茫然地张张嘴,苦着脸回:“我……我不敢走。”
时决明哼笑:“出息得你。”
他满脸轻嘲,松快的语气却彰显着他此时的好心情。
在时逸然羞愧难当的神色下,时决明很突然地开口:“唔,想吃烤串吗?”
岁晚:?
时逸然:?
面对两脸问号,时决明有些憾然:“啊,大家都不想吃吗?”
岁晚因为困惑,拉长了语调:“倒也,不是不能吃?”
“那就走吧。”
三人驱车前往一家路边摊,时逸然开车,时决明指得路。
岁晚奇道:“你什么时候背着我去吃的路边摊?”
“交流兄弟感情的时候。”
大概是过于放松了,时决明说话有点不经大脑。
天真无邪,还没有经历过和兄弟打配合的时逸然:“啊?”
岁晚意味深长地挑眉,转头,勾着唇静静盯着时决明不说话。
时决明本来翘着腿,懒懒散散地窝在舒适的车后座里,在岁晚一言不发地注视下,僵硬地放下腿,一点一点从椅子里挺起来,正襟危坐。
岁晚哼哼两声,收回目光,转头去望车窗外的风景,上扬的嘴角一点一点抚平。
她忽然想起某次在家吃饭,时决明下意识夹了一筷子他并不爱吃的笋尖 。
那次和这次应该是一样的吧,他很放松,一点也不设防,紧绷的神经一旦松懈下来,他就会搞混那些记忆。
那些她理应经历过,现在也“理应”不记得的记忆。
岁晚轻呼出一口气,有些疲累地将头磕在车窗上。
*
岁晚的情绪小小地低落一会儿,在到烤串的摊子上坐下的时候,又打起了精神。
她就是这么一个始终保持着对食物最基本的尊重的人。
阿门。
岁晚接过时决明给她烫的碗筷,时逸然一坐下就顺手拿起菜单,勤勤恳恳地勾选菜品,边勾边嘀嘀咕咕:“韭菜、羊肉串、牛肉串、鱿鱼、培根金针菇……”
岁晚听了一耳朵,凑近时决明,故意道:“都是你爱吃的诶。”
时决明轻咳一声,眼神飘忽地给自己疯狂灌水。
时决明爱吃的全给勾上后,时逸然将菜单递给岁晚:“嫂子,你看看还要什么?”
略过时决明的态度非常自然,自然到递完之后,时逸然自己都愣了愣。
时决明心虚地瞟着岁晚,不由叹气。
岁晚现在心态非常平和,察觉到时决明偷偷望向自己的眼神,也只当作没看见,只是在扫视完一遍菜单后,有些意外。
原来在某个时间线里,那场烧烤局竟然是时逸然在做主导吗。
有点难以想象时逸然主导时决明的样子。
岁晚此刻的好奇心达到了顶峰,迫切地想要询问时决明那次烧烤的情形。
最终,她也只是遗憾地看了一眼时逸然,勉强压下自己的好奇心。
岁晚态度自然,时决明却是在一旁如坐针毡。
他太了解岁晚了,恰恰是她这副什么都不问的姿态,让时决明笃定她一定是在他不知道的哪个时候察觉到了什么。
一想到这个,时决明就有些焦躁。
这一次世界重启的时间比无论哪一次都要早,他避开那些已知的节点,甚至还因此离开岁晚、远赴异乡,他靠着一次又一次重来,成为作弊的“先知”,拼尽全力掌控局势,就为了让这一刻到来的时间再晚一点。
毕竟,在之前的每一次,岁晚一旦察觉了世界真相……
都会变得很糟糕。
时决明无意识咬着唇瓣,唇齿相触间,撕扯下一片死皮,直至铁锈味在口腔中弥漫,同一时间,手背上忽然覆上暖意。
时决明怔然低头。
岁晚的手安抚似的抚上他的手背,但她并未看她,而是转过头,看着摊主在烤架边上,烟雾缭绕地烤着他们这一桌的串串。
十六七岁的青涩恋爱,只要能在袖子的遮掩下牵着手,指尖相触时传递着另一个人的体温,这就足够令人心动了。
而在此刻,没由来的心安顺着手背接触到的温暖不断上涌,时决明浑身的躁意就这么卸了下去。
还没入夜,他们是摊子目前唯一的客人,摊主很快就端了一部分烤串上来,笑着招呼他们:“你们先吃着,剩下的我接着烤。”
岁晚笑着应好,在扑鼻的调料香气里,迫不及待地拿起一串肉串就往嘴里塞。
然后不出意外地被烫到。
岁晚徒劳地张嘴哈气,舌头在嘴里重新炒了一遍滚烫的肉块的时候,时决明轻车熟路地倒了杯凉水递给她。
他有些无奈:“慢点吃。”
吃到中途时,时逸然放下自己啃干净的签子,有些迟疑地开口:“哥,嫂子。”
岁晚和时决明对视一眼,也放下手里的烤串,安静听时逸然讲。
时逸然纠结着措辞,并顺便给自己叠了层甲:“不是在逃避今天的责任的意思,就是……嗯……虽然听起来可能……有点荒谬,但是……”
他深呼吸,一鼓作气将那个一直萦绕在他心头的荒诞念头说出口:“我觉得,许苑不是我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