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庆堂,贾琏无精打采地坐着,看样子就像是三魂去了七魄。
贾母问道:“出去了一趟,琏儿怎么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贾珠答道:“铁网山有叛军刺杀陛下,二弟这是被吓着了,过两天自然就好了。”
贾赦问道:“结果如何?”
贾珠答道:“陛下无事,叛军尽皆伏诛。”
贾母又问:“是何人行刺?”
贾珠回道:“宣平侯府的罗钦顺和襄阳侯府的戚建辉,伙同白莲教行刺,宣平侯府诛九族,襄阳侯府夷三族。”
贾母道:“都是勋贵人家,何至于此啊!”转而又对贾赦说道:“赦儿,你可不要和他们再有任何交集了。”
贾赦答道:“孩儿整日连府门都不出,和外界哪里还有什么联系。”
贾母道:“在府内好,我也不管你如何玩乐。”
贾珠说道:“我就怕,这件事和东府那位脱不了干系,不知要如何处理?”
贾母道:“我们只当作无事发生就好,不管如何处理,权当作不知情罢了。”
次日,东府传来蓉大奶奶病重的消息,请了好些太医都看不好。
冯唐的儿子冯紫英正巧来东府拜见贾珍,正巧他又知道了贾蓉的妻子秦氏重病,正巧他有一个幼时从学的先生,姓张名友士,学问渊博,更兼医理极深,且能断人的生死。正巧这个张友士刚从金陵来神京,现在他家住着。
贾珍听说此事,忙下名帖派人去请。
这贾珍虽然纨绔,但还不是蠢猪,知道这人有问题,就派人来通知了贾珠。
既然他们想见,就让他们正大光明地见。
次日,贾珠也来了宁国府,想要会一会这张友士,看看他到底有什么事。
晌午刚过,下人汇报道:“请的那张先生来了。”
贾珍、贾珠遂延入大厅坐下。
茶毕,贾珍道:“昨儿承蒙冯大爷示知老先生人品学问,又兼深通医学,小弟不胜钦仰之至。”
张友士道:“晚生粗鄙下士,本知见浅陋,昨因冯大爷示知,大人家第谦恭下士,又承呼唤,敢不奉命。但毫无实学,倍增颜汗。”
贾珍道:“先生何必过谦。就请先生进去看看儿妇,仰仗高明,以释下怀。”
贾珍安排贾蓉将张友士带去卧室,见了秦氏。
张友士向贾蓉问道:“这就是尊夫人?”
贾蓉道:“正是。请先生看一看脉息,可治不可治,以便使家父母放心。”
张友士道:“正当如此。”
于是丫鬟们捧过大迎枕来,一面给秦氏拉着袖口,露出脉来。张友士方伸手按在右手脉上,调息了至数,宁神细诊。
张友士诊完,又随贾蓉回到了大厅。
张友士说了秦氏的病症,照顾秦氏的老婆子们忙忙称是,直夸张友士看的真切,医术出神入化。
张友士道:“依我看来,这病尚有三分治得。吃了我的药看,若是夜里睡的着觉,那时又添了二分拿手了。据我看这脉息:大奶奶是个心性高强聪明不过的人,聪明忒过,则不如意事常有,思虑太过。此病是忧虑伤脾,肝木忒旺。”
于是开始开方,一边写一边念,写完递与贾蓉,上面写的是:
人参二钱,白术二钱,云苓三钱,熟地四钱,归身二钱,白芍二钱,川芎钱半,黄芪三钱。香附米二钱,醋柴胡八分,怀山药二钱,真阿胶二钱,延胡索钱半,炙甘草八分,引用建莲子七粒去心,红枣二枚。
贾珠从贾蓉手中拿过药方,道:“张先生医术高超,我很佩服,但是这药却吃不得。”
张友士对贾珍问道:“敢问这位是?”
贾珍答道:“这是我的堂弟,贾珠。”
张友士道:“原来是武定侯当面,晚生有眼不识泰山。”
贾珠问道:“先生也知道我?”
张友士道:“侯爷一战定乾坤,驱除鞑虏,谁人不识谁人不晓。”
贾珠道:“人参白术,熟地归身。吃了先生这药,纵是好人也活不了了。”
张友士道:“侯爷此言差矣,晚生熟知医理,此方正适合大奶奶的病症。”
贾珠道:“人生败输,令熟地归身,白刃穿胸。皇岂享福迷智?出差错,坏三约。朕言之,见莲字,期立去心。以枣作印,实在巧妙。”
张友士道:“侯爷说的是什么,晚生实在听不懂。”
贾珠道:“先生听不懂没关系,这老婆子能听懂,可以把消息传回去,不就行了。就是不知道,这药引的莲和白莲教的莲,是不是一个字?”
张友士道:“侯爷实在多想了,这药方,让任何一个郎中来看也使得。”
贾珠道:“不是我多想,实在是太过巧合了。”
张友士道:“世间事,本就是无巧不成书。”
贾珠又问道:“张先生学问渊博,为何不继续做先生,反而改做了郎中?”
张友士道:“教书救不了人,还是郎中有用些。”
贾珠道:“没想到先生医者仁心,治病救人,也会来杀人。但请先生放心,药方我会直接给她,就不劳这嬷嬷传话了。”
张友士道:“有劳侯爷了。”
然后贾珠就打发了张友士,让贾珍把这老嬷嬷处理了,留她在秦氏身边,早晚是个祸害。
贾珠也想过把张友士交给陛下,但他只是传话的小虾米,抓不抓他,意义不大。
现在,两边都希望秦氏消失,她实无立足之地了。
金陵那边自然是希望秦氏为这次事件顶罪,还能激发一下太上皇的舐犊之情;陛下也希望斩草除根,杀鸡儆猴。
难办。
就是不知道冯家和金陵牵涉有多深?冯紫英只是帮了他们这一次,还是上次围猎,冯家也参与了。如果冯唐不是最后一个到场,结果会不会有什么不同?
冯唐是故意最后到场,看清结果再出手?还是别的什么目的?
不管如何,贾珠还是决定把药方给秦可卿,挡住了这一次,挡不住数十次,她早晚会知道的,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
秦氏房中。
贾珠将药方递给秦氏道:“这是金陵那边送来的。”
秦可卿问道:“侯爷为何会给我?”
贾珠道:“你有自己决定的权力。我早与你说过,只要你想,任何时候都还有办法。”
秦可卿道:“事到如今,唯有一死而已。”
贾珠道:“你求死,便十死无生;求生,便绝处逢生。”
秦可卿问道:“侯爷为何救我?”
贾珠道:“可惜而已,蝼蚁尚且偷生,佳人何必寻死。”
秦可卿道:“可怜我的家人都希望我死,而你......”
贾珠道:“是不是家人还未可知,你是不是尚不确定,他是不是就更不一定了,仅凭一两件信物你便能确定了?凭一两个人说,你就信了?”
“更何况,就算真是,你也不欠他,何必替他牺牲?”
秦可卿叹道:“到了现在,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贾珠道:“只需听我安排,好好调养身体,自有生路,以后需和他们彻底断了联系才好。”
秦可卿道:“但凭侯爷安排,妾身多谢了。”
贾珠又叮嘱了一番秦可卿好好养病,莫忧思成疾,一切自有他在,贾珠便离开了。
处理秦可卿的事,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但需仔细谋划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