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楚子航孤注一掷的“君焰”,“君焰”领域的热量被他一瞬间压缩到了极致,直径三米的火龙汹涌地轰出,从恺撒的面前,笔直的通往昂热的方向,一整条路径上所有的尸守都在顷刻间被奇热的高温给湮灭成飞灰。
在“君焰”的领域瓦解后,楚子航整个人跪倒在地,他双手撑住地面,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就好像刚刚溺水被救上岸的人……楚子航并没有欺骗恺撒,他的情况甚至比他和恺撒描述的要更加严重,他不仅耗尽了所有的体力,因为过度使用“暴血”和“君焰”的能力,楚子航身体里本就濒临失控的血统正在缓缓地侵蚀着他的血管。
就好比是把血管里血液换成了浓硝酸,楚子航每分每秒都在承受这种腐皮蚀骨的痛苦,他已经不仅仅是失去了战斗能力这么轻松,此刻的楚子航非但失去了在茫茫的尸守群中自保的能力,还随时都要面临血统失控的危机。
当然恺撒也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屠龙的战场瞬息万变,他绝对不会浪费楚子航赌上最后的力量为他制造的机会。
几乎在楚子航释放“君焰”的同时,恺撒就勐地跟着轰鸣的火龙奔跑了出去,空气中的余热都还没有逸散,恺撒忍受着剧烈的高温,他的衣角几乎都要被点燃了,但恺撒丝毫没有放缓速度。
只有“君焰”掠过的位置没有尸守靠近,恺撒要以最快的速度奔向昂热的位置,昂热已经从尸守之王的身躯上跌落下来,朝着黑色的大海坠去,海中的尸守们像是环饲的群鳄一样饥不可耐,等待着已经失去行动能力和反抗能力的昂热落入海中就把他给争相分食。
昂热坠入了大海中,准确来说是坠入了海中的尸守群里,这些磨牙吮血的怪物们蜂拥而上,有的伸出利爪去撕扯昂热的身体,有的甚至直接伸长脖子去咬……狼多肉少,这种不可多得的极品血食,能咬下来一口就是赚到。
就在尸守群眼看就要将昂热分食之际,恺撒及时的赶到,狄克推多和“贪婪”勐地横扫而出,砸飞一片即将对昂热痛下毒手的最壮硕的尸守。
在“暴血”的加持下,“吸血镰鼬”们飞扑而出,阻挠了周围的尸守群。
恺撒一把将昂热的身子从海中托起,就像在岸基作战平台爆炸时,昂热托那样,“吸血镰鼬”阻挡不了狂暴的尸守群太久,恺撒甚至已经顾不上回收“暴怒”了,他带着昂热奋力一跃,从尸守们的头顶越过,在这样的绝境下恺撒也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临场能力,求生欲刺激着肾上腺素飙升,但恺撒非但不觉得恐惧,反而有种莫名的兴奋……加图索家的男人们骨子里都篆刻着疯子的基因。
恺撒扛着昂热冲回了海之森公园的空地,尸守们紧跟其后,风魔小太郎和一众风魔家的忍者堵了上去,负责帮他们断后。
恺撒和昂热摔在楚子航的旁边,他仰面朝天大口呼吸,用力把更多的空气吸进肺里……不仅仅是昂热和楚子航,恺撒的体力也早就濒临枯竭了,持续一整个月的牛郎生涯本就消耗精力,近两天连续的战斗又让人身心俱疲,他们每个人和尸守群战斗到现在,都早已榨干了骨子里最后一丝力量,完全是靠着钢铁般的精神和毅力在死撑。
可是如果失去了昂热、恺撒和楚子航三大战力,仅凭蛇歧八家的人,绝对阻止不了尸守的狂潮,甚至他们都无法抵挡尸守群太久,最终的结果将会是全军覆没。
卡塞尔学院的师生三人并排着仰天躺倒,昂热一言不发,大概是已经处于意识模湖的半昏迷状态,还没醒过来,恺撒和楚子航看着从天而落的暴雨,湿冷的冰雨狠狠地拍打在身上,但他们已经没有感触了,身体和精神的麻木让他们几乎失去了知觉,周围是暴雨声、海潮声和此起彼伏的怪物嘶叫的声音,能在暴雨中享受片刻的歇息已经是战斗中难得的机会了。
不一会儿后,楚子航深吸一口气,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
“你想干嘛?”恺撒微微皱眉,看着楚子航说,“你的状态很差,体力也已经枯竭了,别勉强自己的身体。”
恺撒比谁都清楚楚子航现在的状态,他知道如果楚子航继续这样过度透支身体的力量,结果就远远不只是力竭昏迷这么简单……当混血种的身体虚弱到极致的时候,濒临失控的血统就会迅速反扑,这样下去楚子航堕落成死侍的时间只会更加缩短。
而一旦楚子航真的发生的不可逆的龙化,届时哪怕路明非成功击杀篡夺王位的赫尔左格,为楚子航进行龙血洗礼也没办法再拯救他。
“不勉强就只能等死,你和我都不是等死的性格。”楚子航对恺撒说,“恺撒,我们都很清楚,这些风魔家的忍者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再加上风魔家主和樱井家主也一样,他们挡不住这个数量的尸守。”
恺撒没有回答楚子航的话,而是在片刻的愣神后,扭过头,目光飘向了遥远的天际……那是东京的方向。
“来了……终于来了!”恺撒喃喃着,语气里透着掩藏不住的兴奋。
楚子航也顺着恺撒的目光望去,天边狂风暴雨,青色的雷光中,两个黑色的影子正往海之森小岛的方向接近。
那是两架直升机,这个时候东京的市民都在往日本的内陆逃命,不可能有直升机往远离东京的海岸方向行驶……毫无疑问那是蛇歧八家的直升机,由岩流研究所的人架势,而直升机上载着的多半就是精炼硫磺炸弹!
楚子航低头看了眼手上的腕表,距离风魔小太郎说的五分钟差不多已经到了,的确,这应该就是蛇歧八家的直升机,上面载着的大概就是岩流研究所的人和用来毁灭这次尸守狂潮的武器。
“精炼硫磺炸弹已经运来了是么,那时间就更宝贵了。”楚子航站直了身子。“炸弹的启动还需要时间。”
“我们还需要有人来给精炼硫磺炸弹设置延时。”恺撒深吸一口气,也站了起来,“你才是这里的机电专家,要是让你陷入危险,不仅所有人都走不了,用精炼硫磺炸弹消灭尸守的计划就功亏一篑了。”
“宫本志雄不可能不派岩流研究所的人随着直升机一起跟来,更大的概率是他本人亲自前来,岩流研究所的人对精炼硫磺炸弹的操作只会比我更娴熟。”楚子航冷静地说,“我们无法完全歼灭尸守群,不可能所有人都能逃走,总需要有人留下来断后。”
“留下来的人为什么必须是你?你毫无意义的死在这里,你让我怎么面对夏弥?路明非为你和上杉绘梨衣计划的龙血洗礼,你要让他迄今为止的努力都白费么?”恺撒冷冷地对楚子航说,“你这个人总是有这么强烈的责任感,为了你的责任感,你连自己的命也不惜赔上去,我不知道你这种莫名的责任感从何而来,但这是蛇歧八家自己的事,你已经为他们做的够多了,没必要为了他们再把自己人生给搭进去。”
楚子航缄默了片刻,然后对恺撒缓缓地说:“但是危机是不会等人的,如果我们现在没有人站出来,我们连设置精炼硫磺炸弹的时间都没有。”
恺撒忽然愣了愣,他的视线从天边接近的直升机扭回到了黑色的大海,表情介乎于不可思议和难看之间。
“怎么了?那边有什么东西?”楚子航看着恺撒不断变换的表情问。
“尸守……之王……”恺撒艰难的吐出这几个字,“我们在‘高天原’里遇到的……那些东西……”
“尸守之王?”楚子航深深皱眉,“什么意思?把话讲清楚,尸守之王不是已经被校长解决了么?被‘七宗罪’摧毁了神经中枢,哪怕它不死也会彻底失去行动能力。”
“不是这一只,还有更多的龙形尸守。”恺撒的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黑水,“这样的东西,至少还有两只,距离我们一公里开外的海域,正在迅速朝这里接近。”
楚子航怔了怔,脸色也迅速凝重起来,如果只是眼前的尸守群,赌上性命也许还能阻止它们,知道精炼硫磺炸弹被设置好,可如果还有两只尸守之王……那样的境遇简直糟糕到让人提不起任何希望。
号称最强屠龙者的昂热在“三度暴血”和“暴怒”的加持下,才勉强解决了一只尸守之王,现在昂热已经失去了战斗能力,在场没有任何人有与那样的生物抗衡的能力,精炼硫磺炸弹消灭普通的蛇形尸守群应该没什么问题,但谁也不知道精炼硫磺炸弹对那种超规格的生物能不能造成致命的打击……不,现在的情况是,如果再有一只尸守之王,或者更多的尸守袭来,蛇歧八家苦苦支撑才拉起的防线会在顷刻间被摧毁。
毫无疑问,这片战场会迎来最惨烈的溃败!
楚子航在短暂的沉默后,还是朝着大海的方向迈开了步子……下一刻,一道声音制止了他,而恺撒都劝不动的楚子航,居然真的就停下了脚步。
“你现在去……和送死没什么两样。”
开口的是一道沧桑的嗓音,恺撒和楚子航同时扭头望去,居然是躺在地上的昂热。
此刻昂热已经苏醒了,老人“三度暴血”的状态已经解除了,但身上的龙化状态还没有立刻消散,昂热脸上的面骨碎裂出一片片凹槽,隐约能见到老人苍白又虚弱的脸色。
这大概是希尔伯特·让·昂热这一生中能被人看到的最狼狈的时刻,其实在一百多年前的“夏之哀悼”事件中,那时的昂热比现在虚弱,是真正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但那一次的事件除了昂热再没有任何一人存活下来,所有人都死了,也就没人见过狼狈的昂热。
昂热带着那段惨痛的记忆和所有人的血海深仇活到了今天,自那次的事件以后,昂热蜕变了,人们看到的永远只有一个铁腕的秘党领袖,传奇的屠龙者……那个弱小而无助的昂热被老人彻底埋葬在了一百多年前的夏天。
“坐以待毙就是等死。”楚子航说,“校长您从没有教过我们认输、投降,或是等死。”
“所以我一直传授我的学生们去前赴后继地送死么?”昂热的嘴角扯开一个自嘲的弧度,“古德里安说我是伟大的教育家,但我今天才认识到,自己原来是这么一位糟糕的校长。”
“您也没教给我们送死。”楚子航摇摇头,“可是屠龙的战场没有退路,这不是您亲口说出的话,但是我们能从您的意志中学到的。”
“这不是年轻人该学的东西,屠龙的战场没有退路,那仅仅是对于我个人而言。”昂热轻声说,“没有退路的是第一代的狮心会,是古老的秘党,是希尔伯特·让·昂热……从来都不是你们这些年轻人。”
“如果我放弃了,就等同于放弃我一百三十多年的人生,放弃我记忆里的那些人,我是唯一活着的那个,只有活着的人才有资格承担一切走下去。”昂热缓缓地说,“很累,这样的人生当然很累,但侥幸活下来的人已经把一生的运气都用光了,理所当然要承担这一切,如果我逃避了,我就不敢在每个圣诞节里为我的老朋友们祭奠,如果我退缩了,我就无颜面对那些倒在屠龙战场上的战士们的墓碑。”
“我是活在旧时代的人,这些记忆就是我的生命,把这一切这都扛在肩上让我活的很疲倦,但是想要让我放弃这一切,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昂热平静地吐出那个词,“……死亡。”
恺撒和楚子航对视一眼,在卡塞尔学院这些年里,他们或多或少都有耳闻,校长的人生孤独又悲壮,但这番话被当事人亲口说出来感觉又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