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倘若苏醒的真是大地与山之王,那他……为什么没有直接碾压而来?以那位龙王的伟力,想要杀死我们全部人也只不过是他几个翻身的功夫,我们也只能任其宰割。”
站着的人群里,有人高声发问。
“在龙王级别的生物面前,不论是人类还是混血种对他们来说都没有区别,就像是人类俯瞰蚂蚁,我们也只不过是大一点的蚂蚁罢了,最多咬得他有点疼。”昂热淡淡地说,“你会刻意去端了一窝蚂蚁巢然后把它们踩死么?”
“这……”那人立马哑了火。
“同志们,敌人已经苏醒并随时有可能向我们袭来,但凡我们稍不留神,就有可能被那位大地与山之王碾碎,就和上一代秘党一样!”昂热的话语里满是冷冽,“我们已经没有了梅涅克,也不存在能与龙王同归于尽的高手,不要抱有侥幸心理,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硬仗,我们必须砥砺刀锋,枪里的子弹如果不是朝向敌人就是朝向自己!”
“这次会议是一场战备会议,会议结束的时候,最高级别的龙类危险预警会发往全世界。”昂热起身,“战争已经袭来,没有人能坐以待毙!”
“善必胜恶,如光所到的地方,黑暗无处遁形
所有终生教授也纷纷跟着站起身来,办公室里上百号人一致将右手贴在胸口,以在教堂起誓般的肃穆神情和语气。
路明非当然也跟着念了这句中二至极的话,不过他只是做做样子,远没有这些老人家们这么深的感触……有必要么?这么老的一群家伙了牙都不剩几颗讲起话来都漏风,还整的跟什么西幻热血漫里的少年主角似的!
其实在他心里也知道龙王有多危险啊,但毕竟没有亲眼见过,他怎么也没办法把夏弥那么可爱的萌妹子和伟岸的大地与山之王联系在一起……更何况又不是明天就要和龙王开战,这些人有必要一副死了爹妈的表情么?表情严肃得像极了异教徒的传销聚会。
“我们将要打响的是一场持久战,一场战争就必须要有一名合适的指挥官,我决定把指挥棒交到我身边的这位年轻人手上,相信你们也看到了他的优秀。在对抗大地与山之王的战役中,路明非拥有全部的先决调查权!”昂热突然说道,他带着校长的威仪扫视了一圈所有人,“谁有意见么?”
终生教授们一言不发,他们的沉默就是最好的表态,而年轻教授们则纷纷摇头,他们日常活跃在学院里,自然对这位“S”级牛逼哄哄的事迹早有耳闻,这个神奇的学生好像每待在学院一天,都在创造新的历史一般!
古德里安教授捅了捅老友的胳膊,脑袋都快昂到了天上,眼神里满是骄傲,炫耀学生的姿态溢于言表。
“知道了知道了,你的学生路明非全天下最优秀,他全身上下都是灵感,行了吧?”曼施坦因无奈叹气,这半年多只要路明非完成了一项任务,他的老友就要在他耳旁念叨一周,就像是儿子考上了名校反复向亲戚炫耀的家长一样惹人烦!
“我有意见。”
全场都默认了校长的提议,一道声音不合时宜地打破了寂静的默契。
“你怎么能有意见呢,明非他这么……”古德里安也顾不着和老友炫耀了,他听到有人反对他的学生后忍不住反问,像只炸毛的老猫,但看到说话的人,他傻了眼。
“明……明非?!”
“路明非?你搞什么鬼!”曼施坦因怒道。
校长亲自授权无人反对却被当事人拒绝?这就好像古代的皇帝老爷封你为征西大将军把兵权虎符亲自塞到你手上,你却当着文物百官的面把虎符砸碎大骂一声:“老子不干!”
放在古代这可是要砍头的死罪,株连九族!
“嗯?明非?”昂热也转头,“也对,面对大地与山的战场确实太过沉重了,我们甚至都不了解敌人是什么路数,而你也才入学不到一年……可你要知道,你是我们之中最优秀的血裔,你已经证明了自己,你能够适应一切战场,没有人比你更合适接过指挥棒。”
“不,校长,有的。”路明非轻轻摇头,“我并不害怕踏上战场,相反的,这次与龙王的战争中我绝不会缺席,但是有人比我更适合接过指挥棒,他比我更适合做这次的主力!”
“你说的是?”
“我的师兄……楚子航。”
……
楚子航缓缓张开了眼睛,他眼前一片茫茫的,透着纯净的白,刺眼的光扑面而来,他眯起了眼。
记忆里,自己意识的最后好像落入了无尽的火海,他本是坚定的无神论者……可是他隐约看到了一道白色的身影,从天上降临。
就和现在眼前的那张面庞一样,透明而素净,温暖的光渲染在那张脸上,像是阳光中有天使低头,似乎要亲吻他的脸颊。
所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天使么……一时间楚子航恍惚神情,他努力的前凑,想在迷迷糊糊中看清天使的模样,他已经闻到了天使身上温暖湿润的气息,似乎带着雨后植物叶子挤破泥土而出的芬芳。
“师兄,我记得卡塞尔学院的校规,对女孩子耍流氓的学生最严重的情况会被开除学籍喔!”天使修长的手指点在楚子航的额头,让他的脸不得寸近。
“是……夏弥?”楚子航的视线慢慢清晰了起来,顺着额头上的手指望去,他看到了夏弥熟悉的脸,还有来来往往的医生和护士,清一色的白衣服,在他身边奔走,这是一间加护病房,他躺在一张病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管线。
原来那也不是什么叶子挤破泥土的芬芳,而是各种试剂混在一起的药味。
“对,不是天使姐姐,是师妹,你也没升入天堂,而是在病房里,你没死。”夏弥的青葱手指把楚子航不安分的脑袋戳回枕头上,男孩蓬松的黑发散在白色的枕套上,就像纯白的背景布上开出了一朵黑色的花。
“我……没死?”楚子航怔怔地说,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上的每一个关节都是完整的,并且没有错位或是折断。
以那么大的速度从几十米坠落,他的所有骨头竟然都完好无损?只是四肢酸痛,像是一个久不运动的人突然跑了十公里一样酸得难以动弹,再就是强烈的虚弱感,他像是被抽空了力量,倦意如潮水一样无时无刻不在拍打他的脑海,意识提醒着他赶紧阖眼入眠。
这大概是暴血带来的后遗症吧……二度暴血,他也是第一次使用,还以为和普通的暴血一样,多半是状况更差一点,身体里的血液会狂躁得近乎要涌上大脑,可这次暴血后他明显感觉到力量的亏空……他体内的血液静像是一潭死水。
“很虚弱吧?是正常的,你已经昏迷了五天了,这里是学院的加护病房,这五天里你仅仅只靠输营养液活着,哪怕是头牛现在也应该弱得起不了身了。”夏弥一双长腿蜷在椅子上,他把下巴放在膝盖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病床上的男孩。
“是么?原来没死……”楚子航盯着惨白的天花板。
“你好像很希望自己死了似的,是我舍身救了你好么,快要落地的时候才来得及抱住你,不然被那么快的过山车从几十米的高度甩下来,任何碳基生物都会变成一摊肉酱啊!”夏弥的语气很有路明非的风格。
“那你为什么没有被摔死?”楚子航反问。
“当然是靠我的言灵,‘风王之瞳’啊,我们俩落到了马戏团的大棚上,才侥幸没被摔死,话说你看起来瘦瘦的,但真的不轻……”
言灵·风王之瞳,序列号74,在领域内以释放者为中心,操纵空气流动形成漩涡,如果控制力足够高,释放者能够悬浮在空气中,甚至短暂浮空移动,隶属于天空与风之王一脉……有关于“风王之瞳”的信息很快的在楚子航脑海里滚过一遍,他的“言灵学”拿的满分。
夏弥说着说着停了下来,佯怒:“不对啊,你居然问我为什么没被摔死?你这是对救命恩人的语气么?”
“谢谢。”楚子航淡淡地说。
他脑袋很沉,记不清了,只记得白色的影子一闪而逝,然后自己落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带着雨后泥土的芬芳,自己好像躺在松软的泥土上,睡得很沉。
“拜托师兄,救你真的很没成就感!死里逃生难道不是一件很值得庆幸的事么?发生那么大的事,可是大家都活下来了,你不觉得是上帝在庇佑么?”夏弥翻了个俏皮的白眼。
“我不信上帝。”楚子航轻轻摇头。
“那你信什么?”夏弥好奇地问,“耶稣?马克思?还是春哥?”
“都不。”楚子航说,“我没有信仰。”
“诶,师兄你什么都不信吗?”
“很奇怪吗?”
“也不是奇怪啦。”夏弥晃了晃脑袋,“只是在这个时代,人们好像活得都没有寄托,总要去信一些东西才有活下去的动力啊。而且师兄你说你什么都不信……那你也不会信你自己么?”
“对,我也不信我自己。”楚子航合上双眼,世界好像都被熄灭,漆黑得就像是……记忆中的雨夜。
“怎么可能有人连自己都不信?”夏弥撇了撇嘴,“那样的人不是疯子,就是机器。”
“学校里,他们确实叫我机器人。”楚子航说。
“不累么?这样活着。”夏弥叹气,“一睁开眼,世界好像都只是冰冰冷的线条,连自己都没办法信任,用条条框框把自己刻画得那么死板,这已经不是自律了,这完全是自虐、自残!一种心理自残!好像什么事都要去做并且什么都必须做到一样,好像一旦做不成什么事就要惩罚自己……你有这么讨厌自己么?”
“对,讨厌,我讨厌‘做不到’的自己。”楚子航冷冷地说,好像话里都沁着冰冷的雨水。
“哪有人真的什么事都可以做到?你又不是超人……况且超人也有弱点啊,氪石,母亲和露易丝,你看超人都有这么多弱点,师兄你就别逞强啦!”夏弥好像停不下话匣子。
“‘做不到’就意味着失去,一个人一旦开始失去,好像整个人生就为此停步了一样。”楚子航轻声说。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啊?我幼儿园的时候丢了块橡皮擦,难道我的人生就停在幼儿园了么?小学的衣服我也都找不到了……还有昨天,昨天我削苹果的时候划破了手,滴了几滴血,难道我的身体就不再造血了吗?”夏弥反驳着。
“我丢了块橡皮,总可以去买一块新的吧,小学的衣服找不到了我也不觉得可惜,因为我已经穿不下了,虽然胸一直没长但是我在长个子……你丢失了什么东西,都能找到新的来替代的,何必要这么感伤呢?活在悔恨里……”
楚子航已经开始觉得烦躁了,话不投机半句多,他总不可能告诉对方说“我丢了一个爸爸,难道要换一个新爸爸么?”,虽然他确实有一个“新爸爸”,但有些东西有些人在世界上永远找不出第二个,也不可能有替代品。
但这种话他说不出口,对路明非都没讲过。
“你看师兄你被我辩得没话说了吧,我告诉你我高中可是参加过校辩论队,还拿过全校第二的名次,所以啊,你丢了什么东西也没必要一直想,你本来就不可能把握住所有东西,生命不就是一场得到再失去的旅程么?就像我幼儿园的橡皮擦……”
能别再提橡皮擦了么?
楚子航觉得自己耐心都要被橡皮擦擦没了,和芬格尔聊天他都没觉得这么累过,夏弥的救命之恩他可以请看电影请吃饭或是送点什么东西报答,但不是这样天南海北的瞎扯,他现在很疲倦,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这个师妹看起来明明这么苗条,可她的肚子里怎么可以装这么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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