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血统?”老唐一愣,如实回答:“说实话我也不清楚,因为我是野路子出身,大半年前才觉醒,没有人专门给我测试过血统。”
只不过老唐隐瞒了一部分,路明非曾对他说过他的血统和能力很不简单,不到万不得已尽量不要在人前显露,但具体也没说是怎么个不简单法。只不过当时明明的表情少有的正经,就好像传教者在颁布耶稣的教条一样严肃,老唐只好点着头答应,他怕路明非把整本砸他脸上。
高幂和万博倩对视一眼,互相瞅着对方眼底那抹希望迅速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泛着绝望的、沉郁的灰色。
他们忽然想起这个叫老唐的家伙刚才说过自己是一名赏金猎人,作为已经从学院毕业的执行部专员,他们俩或多或少都对“猎人网站”有所耳闻。那是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猎人们的素质良莠不齐,有的甚至连混血种都不是。
更何况这家伙自己说他是个野路子,大半年前才觉醒血统。这就好比一个人白痴了二十多年,你还幻想他有朝一日能突然变成绝世天才么?拜托,又不是在写玄幻小说,难不成会从戒指里冒出个老爷爷把毕生功力传给他么?
赵孟华的脸色也瞬间沉了下去,虽然他不知道什么血统强度,还有abcdfg级代表什么,但相处这么多天,他也大概清楚高幂和万博倩都是相当精明且不简单的人,连他们都面露绝望,自己的希望又在哪呢?
陈雯雯更是默默啜泣,眼睛里大滴的泪珠映着微光无声地滑落,就像即将燃烬的蜡油那样,万念俱灰。
他们大概要留在这儿,和黑暗还有孤独一辈子相伴了吧……这里连副麻将或是扑克都没有。
“喂喂喂,有必要搞得这么悲情么?有这么看不上我么?我虽然不是卡塞尔学院的,但我和你们的‘s’级相交莫逆啊!”老唐不满地嚷嚷,“哪怕你们不相信我,总该相信明明吧?”
提到路明非,陈雯雯忽然止住了啜泣,赵孟华也冷不丁地抬头,高幂和万博倩灰色的眼底又突然闪过一丝希冀的微光,他们经常翻阅守夜人论坛,也知道关于路明非的种种,那确实是个能带来奇迹的家伙啊。可希望就宛若划破夜空的流行,光亮总是一闪即逝。
“那又有什么用呢?”高幂脸色再度灰败,深深叹气,“你又不是路明非。”
“嘿,瞧不起谁呢!来明明最擅长的星际都是我的手下败将,知道不?”老唐撸起袖子,“今天我就要让你们知道,不论是星际还是什么血统强度,我老唐都不比谁差!这玩意怎么测?抽血么?抽几管?”
“血统测试……不用抽血。”高幂无力地说着,这无厘头的家伙看起来完全是个门外汉,他已经不抱希望了,“在第一节车厢的位置,我们带你去门口,待会儿你得自己进去。”
“打起精神来啊,对我有点信心好么?说不定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呢?”老唐乐观的拍了拍高幂的肩膀。
真是个乐天派啊,高幂朝老唐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苦兮兮的。他牵起万博倩的手,走在最前面,老唐跟了上去,却发现另外两人好像没跟上来。
他回头望去,那个叫陈雯雯的女孩依旧蹲在地上,拨弄着屏幕黯淡的手机按键,大概还在想着能不能挤出最后打出一通电话给某个人。赵孟华蹲在她的旁边,也是一脸苦涩,伸出的手似乎想搂一搂女孩,却只是拍了拍女孩的肩膀,只是嘴里在不停地说着些什么。
“别那么悲伤啦,现在知道不能那么抠门了吧,攒的任务基金都没花出去呢。说好去大溪地玩你又嫌贵,去年情人节送你的巧克力舍不得吃放到今年,说什么这东西摆着看最有价值,还说什么求婚戒指一定不要带钻的……”是前面高幂的声音,老唐回过头,高幂正捧着万博倩的哭脸,柔声说,“能出去的啦,就算出不去,我也会在这里一直陪着你的……哪怕是几百年……几千年……总会有出去的那天!”
可那个叫高幂的男生自己也手抖不停,他明明怕得要死不是么?人类就是这么懦弱又矛盾的生物啊,明明自己都不抱希望了,偏偏要挤出那么点虚无的希望分给爱人,就像是欺骗。
老唐忽然恍了神,孤独地相伴几千年啊,真是浪漫的话……自己好像也曾对某个家伙说出过类似的话,对他说孤独并不可怕,几千年而已,只不过是一场大梦与长眠,那就彼此相伴吧,会吞噬你的,总会有竖起战旗,君临世界的那天……记忆里出现了一袭白衣,对着高杆上被火灼烧的小孩这样说着,翻转坠落的巨大牌匾上写着“白帝”二字。
可他们都是谁呢?老唐记不清了。
“烦不烦烦不烦烦不烦?”老唐没来由的有些暴躁,他指着两对哭哭啼啼的男女说,“哭什么哭,都告诉你们对我有信心啊!”
老唐迈出豪气干云的步子,他一把拉开了第一节车厢的隔门,门板在他身后重重阖上,那般气势磅礴,不像独自踏入空无一人的黑暗车厢,更像是把众人从他的世界里赶了出去。
“对了,我从刚才就一直觉得哪不对劲,我终于想起来了。”赵孟华突然从陈雯雯身边站起身,“那家伙刚才进来的时候,有语音提示么?”
“没有啊。”高幂忽然愣住,他是最先进来的,他们四人开始踏上这辆诡异的列车时,扩音系统都会响起一个稚嫩的童音,带着戏谑般的语气,提醒他们去第一个车厢测试血统,然后告诉他们游戏规则。
大概是已经太久没人来过,高幂差点把这茬忘掉了,现在想起,他们四人都有提示,那个叫老唐的家伙为什么没有?难不成……
电流“滋”地划过,蒙尘的白炽灯一排排骤亮,扩音系统里响起了一个稚嫩的童音:“你来干嘛啊?你弟弟给你告状的吗?”男孩的声音里裹着一丝慌乱。
车厢里的众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知道第一节车厢里发生了什么,整架列车忽然停下,把所有人晃了一个趔趄,每一节车厢的厢门飞快敞开,铁锈从上面剥落。
“出去出去出去!从车里出去。”男孩的声音又在扩音系统里响了起来,“我不爱和你玩儿!”
众人石化当场……不是被困在这儿的人永远也出不去么?这活见鬼似不待见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好了好了,芬里厄乖,这是我的朋友啦,老唐人很好的,放他进来吧,他会陪你玩儿的。”另一道成熟的男音在扩音系统里响起。
“路明非?”陈雯雯一愣,喃喃地说,“这是路明非的声音啊!是你么,路明非?”
可她的问题石沉大海,那道声音并没有回复她。
“你保证?”幼稚的童音里带着满满的质疑。
“保证啦。”成熟的男音说,“把其他人放走吧,他们来这里会死的,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不好玩,还会有其他人来的。”
“好吧。”幼稚的童音妥协了。
铁轨的岩路上忽然卷起一圈岩层,列车的一端被猛然顶起,车身倾斜,高幂四人猝不及防间就从洞开的车厢门里跌落月台,就像被主人玩腻了然后随手甩开的四个玩偶。
厢门迅速关闭,列车轰然启动,像是害怕他们再度踏上列车一般。四人坐在月台上,甚至顾不上身上的疼痛与汹涌的饥饿,他们目光呆滞地看着远去的列车,不敢置信眼前上一刻还在悲情地托付终身,下一刻就这样逃出生天了?
“明非……”陈雯雯失神良久。
“哈哈哈哈,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又有鬼啊……”赵孟华眼神空洞,一会儿放纵大笑一会儿号啕大哭,像是受不住接二连三的打击,疯掉了。
列车飞驰,第一节车厢里,老唐收回自己的手,他看着显示屏上红色的“spill-over”的字样,若有所思。
“spill-over”的意思是“满溢”,当时他伸手到测试器上的时候,原本“40.55%”的数字开始极速飙高,然后疯狂乱窜,接着警铃大作,“spill-over”的红字闪动得无比刺眼。
“是么,原来我真的是这么了不得的家伙啊……”老唐语气幽幽,像是疑问,又像是叹息。
……
路明非坐在梭形的水泥月台上,背靠着一堵岩壁,那是上面遍布着人工开凿的痕迹,岩壁高大而宏伟,保有着巨大的工程量,就像一座山被挖空了内部,可这里不是山,这儿已经是地下一百米的深处了。
四通八达的洞穴黑黢黢的,那是列车们的隧道,就像迷宫一样,被认可的家伙会乘坐这座尼伯龙根里的列车来到这儿,看起来路明非是第一个来到这儿的家伙。
他手里碰着一袋蓝色的薯片,意大利红绘味的,面前是一个沉重的大方盒子,那是一台18存的老式电视机,两根高耸的天线,上面正在播放周星驰的。电视上时不时会有雪花闪过,这说明这里的信号很弱。
可地下一百米的深凹井里,哪来的信号?
轰隆隆的声响从其中一个隧道隧道里传来,代表着又有列车来到这儿了,路明非身旁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他轻轻地拍打着身后的岩壁,轻声说:“乖啦,他是我的好朋友,就和你一样,不会乱来的。”
动作和语气温柔的像是在安抚一个不安的孩子。
列车驶入月台,老唐从第一节车厢里走了出来,路明非朝他热情地招手:“嘿,老唐,你来啦!星际玩累了么?人还没到齐,来一起看电视啊。”
“你还好意思提呢,把我扔下就自己跑了?你知道我在这鬼地方打转了多久么?”老唐不满地说。
“嗯?你没收到我给你的留言么?我本来是不太想让你来的啦。”路明非挠了挠头,“结果你还是找来了,唉,有时候命运真是奇妙……”
“喂,少打马虎眼了!”老唐瞪眼,“这鬼地方到底怎么回事啊?一辆奇怪的车,上面四个奇怪的人,还有一个奇怪的声音,把我送到这个奇怪的地方……刚才扩音系统里和你讲话的那个奇怪男孩呢?”
“在这儿啦,他有点怕你,所以提前躲起来了。”路明非拍了拍身后的岩壁。
“怕我干嘛,我又不吃人……”老唐一半的话被卡在喉咙里,他的视线定格在路明非身后的“岩壁”上,眼眶都快瞪裂了。
人们的视线总会不由自主地望向发光的地方,于是他率先看到了那两盏嵌在墙壁里;缓慢闪动的灯。那对灯冒着黄色的光,却并不温暖,反而生出刺骨的恶寒……因为深处藏着两只金色的竖瞳!
那双金色的瞳孔看着老唐,眨动两下,然后整个“岩壁”都往里收缩了几分,上面爬满龟裂的纹路,像一条条黑色的巨蟒,碎石从裂纹里落下,扬起遮天的灰尘。路明非在下面抱着电视机大喊:“喂,别把你的电视砸坏了啊!”
“见鬼了!”老唐失声大喊。
那根本不是什么黄灯,也不是什么岩壁!那是一条真正的巨龙!
他的身上遍布着石黑色的鳞片,相互扣合,摩擦时发出金属般的碰撞声,凸起的面庞上是一层厚厚的骨甲,哪怕匍匐在地上也有数十米的高度,然而这只是他暴露出来的部分!他的身体和身后的真山体融为一体,仿佛就是从里面生长出来的一样!
凶厉、伟岸甚至雄浑一类的词语都不足以形容眼前的生物,他仿佛是世上最完美的造物,古奥得令人敬畏。他的两侧伸出锋利的爪子,巨大的黑翼随之绽开,发出惊天动地的嘶吼,低沉而威仪。
愣神中的老唐觉得自己耳膜都要被震穿了,脑海中某根神经被剧烈刺痛着,他无端地狂躁起来,好似至高的威严受到了挑衅。
“叫你妹啊!蠢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