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蕴猛地站起身来，全然顾不上平日里优雅得体的形象，甚至破天荒地爆出了一句粗口，声音里满是震惊与焦急的情绪。
    黎棠心里顿时一紧，也跟着站起来，身子前倾探着头往楼下看去。
    只见原本应该好好走在路上的楚玉沉此刻正躺在马路中央，而身下原本干干净净的地面上，正有深色的液体缓缓地蔓延开来，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目。
    在旁边停着一辆看上去价格不菲的豪车，车上下来了几个人，正大声叫嚷着什么，虽然听不太清楚具体内容，却明显能感觉到那嚣张跋扈的气焰。
    吼了几句之后，那些人便迅速钻回车里，完全不顾还躺在马路上一动不动的楚玉沉，便一踩油门扬长而去了。
    而周遭的路人，也不知道是被从豪车上下来的那几个人吓到，还是担心惹上什么麻烦，居然没有一个人敢上前伸出援手。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道，仿佛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般清冷下来，只剩下楚玉沉孤零零地躺在马路中间。
    黎棠顿时心里一跳，头皮有些发麻，声音有些沙哑地道：“蕴蕴，我们得下去看看。”
    就算心里猜测楚玉沉可能别有图谋，但毕竟是一条人命，而且她也还没对自己做什么呢，现在都已经看到这场景了，总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不管。
    要是没猜错的话，撞倒楚玉沉的应该是某个张狂又没品的土富二代，他下车估计就是为了威胁周围的人，所以才导致没有路人敢去碰这晦气事的。
    她拉着戚蕴往楼下跑去，心里满是无奈。
    明明是出来放松的，怎么就遇上了这种事……
    幸好戚蕴今天是开车来的。
    楚玉沉看上去很高，但实际上体重并不沉，黎棠和戚蕴两个女生没费多大力气，就轻松地将她搬到了车后座上躺着。
    随后戚蕴猛踩油门，车子如同离弦之箭一般疾驰而出，一路风驰电掣地朝着医院奔去，速度快到路边的景物都迅速地向后飞逝。
    黎棠在后座守护着楚玉沉，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仔细观察她的伤势。
    四肢完好无损，下体也没有出血的迹象，出血最多的地方是后脑勺靠近脖颈处，像是撞到那里后破裂了，温热的鲜血正源源不断地往外流淌。
    要是其他部位受伤，黎棠还知道如何通过压迫伤处来止血，可脖子附近都是要害部位，她实在不敢轻易动手，生怕稍有不慎会加重伤势。于是她只能直接伸手为楚玉沉捂住伤口，心中默默祈祷出血能慢一些。
    好在医院距离并不远，没过多久，车子便如闪电般开到了医院门口。
    两人又手忙脚乱地将楚玉沉抬进了icu，医生和护士们迅速围拢过来，一番忙碌后，开始为楚玉沉包扎治疗。
    过了一会儿，就见医生欣慰地走了出来：“目前患者的状况还算不错，没有太大危险。不过她这次是因撞击而陷入昏迷的，所以后续还需要安排做一次脑部ct检查。如果检查结果显示没有异常，就可以确定患者已脱离危险，只需后续稍加观察和休养就行了。”
    这次确实多亏了她们及时送医。
    楚玉沉本身天生体质虚弱，还患有贫血症状。据医生所说，若是当时任由她长时间躺在冰冷的地面持续失血，极有可能引发一系列后遗症，导致日后身体状况堪忧，甚至可能变成长期体弱多病，一辈子被病痛纠缠。
    听到医生报了平安，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也算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吧？”戚蕴跟黎棠对视一眼，顿时庆幸地拍了拍胸口，想起她们之前的手忙脚乱，顿时忍俊不禁地低声笑道。
    黎棠慢悠悠地走到洗手池边，将手上沾着的血迹洗干净后，伸出手跟戚蕴轻轻击掌：“你说得对，怎么不算呢？”
    此时楚玉沉还处于昏迷的状态。
    戚蕴隐瞒了她出事的消息，只在群里询问了一圈，想打听楚玉沉在这里是否还有其他亲人能来照料一下，可惜最终也没能得到确切的答复。
    总不能将人就这么扔在这里不管，于是最后还是戚蕴先垫付了医药费，随后两人便一起待在病房里，准备陪床等着楚玉沉醒来。
    至于为什么非得是两个人一起陪床……
    黎棠本身是存着也许可以借机接近楚玉沉，打听情况的心思，又想着她也算是刚与自己达成合作意向的伙伴了，也不能真的漠视不管。
    然而在让戚蕴离开时，她虽然不知道黎棠为什么会选择陪床，却也不肯自己单独走，坚持一起陪床。
    于是黎棠给盛淮翊打过电话，说明这边的情况后，两人便这么一起留下来了。
    好在这单人病房挺宽敞的，空间足够大，两个女生挤在病房里的沙发上，倒也呆得挺有意思。
    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即便医生已经对楚玉沉的伤口进行了包扎处理，可伤口却还是一直在出血。好在有多名医生和一群护士轮流前来查看，几乎每隔几分钟就检查一下包扎处有无异常，一旦发现出血便立即重新处理，同时及时为楚玉沉打针输血，费了好大周折才总算让她的生命体征保持平稳，没有出现更严重的状况。
    如此折腾来折腾去，一直到夜幕降临，外面的天色都渐渐暗了下来，黎棠靠在戚蕴肩头，被这一整天的忙碌弄得有些困倦，昏昏欲睡起来。
    正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轻微的窸窣声，黎棠瞬间就清醒了过来，下意识抬头就看见床上的楚玉沉已经苏醒了。
    而楚玉沉就像是还没完全恢复意识似的，突然倒吸一口凉气，一双原本就很漂亮的桃花眼茫然地睁着，眼神空洞，似乎是在努力寻找着什么东西。
    “你总算醒了，没事就好。”戚蕴安慰似的轻轻拍了拍黎棠的后背，慵懒地打了个哈欠，“不过，既然醒了，不如来拜见一下你的救命恩人和二号救命恩人？”
    楚玉沉眨了眨眼睛，冲她艰难地张了下嘴，却半天没能说出来一句完整的话，虚弱的模样一看就知道还没什么力气。
    戚蕴扭过头，满脸疑惑：“怎么，她这是感动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多缺德啊。
    黎棠实在没忍住笑出声，轻轻撞了一下戚蕴的手臂，然后起身走到旁边的桌子边，拿起水杯和棉签后又走了回来：“她这是失血过多了，肯定渴得厉害，所以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啦。”
    不过毕竟没有医生的允许，黎棠也不敢贸然就让楚玉沉直接喝水，怕出什么意外。于是就自己拿着蘸了水的湿棉签，轻柔地给楚玉沉润着嘴唇，帮她缓解口渴的感觉，同时让戚蕴去喊护士和医生过来，看看楚玉沉现在的具体情况如何。
    只见病床上，楚玉沉那张原本漂亮又精致的脸，此刻透着一股灰败的气色。而那双如同照着模板长出来的桃花眼正一眨不眨地盯着黎棠，朦胧的眸子里透着几缕迷茫，也不知现在心里在想着什么。
    好在医生来得很迅速，接到消息后就立刻赶到了病房里。先是简单查看了一下楚玉沉的伤口，发现伤口已经不再出血了，这才稍稍放下心来，随后马上安排护士给她做一系列的常规检查，以便更全面地了解她的身体状况。
    经过这一整套繁琐的检查流程后，医生才对黎棠说道：“病人目前没什么大碍，只是外伤罢了，不过现在还不清楚伤口为什么会一直流血不止，保险起见，我这边是建议再留院观察一晚。”
    “好的，那就留院吧。”黎棠点了点头，“那明天再给她做个详细的体检，确定没事了就可以出院了，是吗？”
    看到医生给出肯定的答复后，黎棠给了戚蕴一个眼神，便跟着医生出去续费交钱了。
    这下，偌大的病房里就只剩下戚蕴和楚玉沉两个人了。
    戚蕴本就不是那种会主动找话聊的人，再看到楚玉沉似乎满腹心事，一副不想聊天的样子，也就很识趣地安静了下来。
    一时间，整个病房里陷入了一种令人有些难受的尴尬寂静之中。
    直到黎棠拿着缴费单回来，病房里总算又有了些生气。
    “楚小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需要联系一下你的朋友吗？”她语气温和柔软，看似很自然地关心道，“你突然出了这样的事，身边要是没个亲近的人陪着，我们也确实不太放心。不如让你朋友们来医院探望一下，这样她们能在身边照顾陪伴你，相信你心里应该也会更安心一些，你觉得呢？”
    “……不用了。”
    楚玉沉的眼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沉默了片刻，随后语气平静地开口：“我没有朋友。”
    黎棠一顿，不过对于楚玉沉这个回答，其实也不算太过意外。
    毕竟她向来特立独行，做事全凭自己的喜好与想法，虽然这样很有个性，但这种性格在与人相处时，确实不太容易结交并留住朋友。
    她与戚蕴对视了一眼，戚蕴便顺势接话道：“那要不要跟你父母或者家里人说一下你现在的情况呢？这样正好也可以让他们来照顾你。”
    “……也不用了。”楚玉沉默默地把头往一旁偏了偏，眼神中闪过一丝落寞，语气平淡：“他们不会管我的。”
    “是因为工作忙吗？”戚蕴下意识地追问道。
    按理说不应该，这位可是以前有点小感冒都会被直升机接走的大小姐啊。
    “我们断绝关系了。”
    楚玉沉的回答简洁干脆，却又让人毫无防备，瞬间就把人给噎得说不出话来。
    戚蕴：“……”
    黎棠：“……”
    漂亮，她们总共就问了这么三句话，结果是句句都精准地踩到了雷点上啊。
    真是聊天大师，不愧是她们，真有默契。
    戚蕴脸上浮现出些许尴尬的神情，无声摇了摇头，说什么也不肯再吭声了。
    黎棠也眼神飘移了下，尴尬地手指都蜷缩了，只能略显不好意思跟她道歉：“抱歉啊楚小姐，我们不是故意这么问的，主要也是担心你的状况，毕竟身边没个人照顾，实在是太不方便了，我们也放心不下。”
    见楚玉沉神色平静地摇了摇头，看上去似乎并不在意。黎棠顿了顿，心想着反正都已经这样了，倒不如干脆直接问个明白，于是便开口道：“恕我冒昧问一句，楚小姐，您为什么会跟他们断绝关系呢？”
    戚蕴：？
    没想到她居然直接贴脸开大，戚蕴下意识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使眼色让她冷静点——确实有点冒昧啊宝，这可比自己还会聊天！
    黎棠倒是挺坦然的，小声解释：“反正都已经问到这份儿上了，雷点也都踩了，还不如干脆一条路走到黑呢。”
    而黎棠这话一出口，再结合两人之间这一来一往的互动，倒是出人意料地把楚玉沉给逗笑了。
    只见楚玉沉的嘴角勾勒出一抹浅浅的弧度，原本如精美雕塑般完美却透着清冷的面容，也仿佛瞬间有了生气，多了几分柔和与灵动的韵味。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们之间理念不合而已。”她缓缓开口道，“他们根本理解不了我，还总是试图限制我做很多事，于是在一次大吵之后，我们就这么断绝了关系。”
    “限制你？”戚蕴略显诧异，轻声问道，“可你不是一直都是美术生吗？而且听说画画还是童子功，从小就开始学了，难道你其实并不喜欢画画？”
    楚玉沉先是一怔，随后轻轻地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地回应：“不，我很喜欢画画，而且画画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事。”
    “那他们是限制了你什么，不让你学习设计吗？”联想到自身经历，戚蕴微微皱起眉头，下意识地剖析起来，“应该不至于，前往y国留学进修艺术所需费用并不是小数目，至少得花费好几百个，他们既然愿意承担这笔开销，又为什么要对你加以限制？”
    楚玉沉略作思考后回应：“也……没有，学费和生活费他们一直都有提供的。”
    黎棠：？
    这下她也忍不住了：“那他们到底是限制了你什么？”
    楚玉沉：“……”
    她突然就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