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恨这些背后捅刀子的小人，有本事去战场上杀倭寇、杀洋人，就会窝里斗，杀自己人！”厉连城用嘶哑的嗓音，在柒月耳边发着牢骚。
    “他们眼里只有自己的权力和利益，哪有什么民族大义，家国情怀？”柒月理智地分析道，“而且，这些年他们早就被洋人打怕了，被吓破了胆子，打断了脊梁骨，畏洋人如虎，哪里敢杀外国人？”
    厉连城没吭声，眉头微微拧起。
    今天一天，他一直绷着一张俊脸。在晚餐桌上没看见柒月，脸色更不好了。
    柒月拍拍他的手，主动说起和爱德华的谈判。厉连城听说签了合同，陇军马上就能购得先进的武器装备，心上的褶皱被抚平，这才露出一丝笑来。
    武器装备乃军队立身之本。这个时代，军队没有先进的军械，只能躺平挨打。
    而目前，先进的军械，只能靠进口，从西洋人手里购买。陇军以前苦于没有人脉，搭不上西洋军火商。柒月自告奋勇，毛遂自荐，一手包揽了此事。
    她通过前几年在沪市开医馆时，认识的一个青帮头目的情妇，搭上了一个和西洋人做生意的富商太太。又通过她，结识了m国军火商爱德华。
    有了军火商的人脉，加上青霉素生产工厂积累的财富，三十万陇军的后备，完全不用担心。
    “我的女人，就是能干。”厉连城伸手搂住她的腰，亲吻她的耳垂，“巾帼不让须眉。”
    柒月眼眸眨了眨，说：“厉连城，我知道你心里所想。你眼里看到的，不止江东三省，也不止一个陇城督军。”
    厉连城沉默不语。
    厉裕民小时候家境贫苦，父母早亡。为了求得一口饭吃，他18岁参军入伍，为人仗义，在士兵当中很有威信。
    厉裕民身材魁伟，作战勇猛，还有一手极准的枪法，屡立战功，得到东北王袁大帅的赏识器重，在军中的职位一升再升，做到了师长，成为袁大帅的主力干将。
    后来，他率部从东北一路打到了南边。娶了吕四小姐，靠吕家的财力和人脉，占领了江东三省，在陇城立府，成为了一方大督军。
    这是厉裕民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身为他的嫡长子，厉连城不能将父亲占据的江东三省拱手让人。他想坐拥一方势力不被欺凌，只能持续征战，和各大军阀抢夺地盘。
    然而，他内心是有报国之志的，他不想再窝里斗。华国人打华国人算什么本事，在战场上狠揍东洋人，把租界的西洋人赶出华国，才叫真本事。
    华国统一，壮大国力，不被洋人欺负，还百姓一个太平天下，这是厉连城深埋心底，一直没有宣之于口的想法，没想到居然让柒月这个小女人洞悉了。
    不，她从来都不是一个普通的小女人。她的聪明智慧，她的雄心壮志，胜过许多男人。
    她是苍鹰，向往广阔的天空，应该振翅高飞。
    如果将她困在宅院里，忙于督军府内务，守着那一亩三分地，如明珠蒙尘。
    现在，厉连城有些明白，她明明很喜欢他，却迟迟不肯和他结婚。
    她不想被他关在内宅，享受他给的安乐富足。
    从今天起，他也要改变自己对她的态度。
    他要用行动告诉柒月，嫁给他以后，他可以给她最大的自由，并和她一同翱翔蓝天。
    厉连城再想到，他已经与东洋人撕破脸皮，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以后的暗杀只会更多。而柒月是他的软肋，一旦被他们盯上，危险重重，杀了她泄愤都有可能。
    柒月可不知道他一下想到这么远。她偎在男人怀里，寻了一个最舒服的睡觉姿势，阖上眼睛。
    她的睡容恬静安详，垂着的睫毛又长又密，微微张开的嘴唇，粉粉嫩嫩，像个婴孩。
    厉连城看着她，俯下头，在她唇角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这个吻不含任何欲念，只有珍重和感恩。
    清晨，柒月醒过来时，厉连城已经不在身边。
    洗漱完，下楼吃早饭，徐管家告诉她，厉连城一起床就叫了几个亲信部下，在书房开会。
    柒月回到自己的卧房，换上一件旗袍，端坐在梳妆台前，敷粉描眉画唇。
    住进督军府后，她不再素面朝天，经常要化着精致的妆容，穿着华丽的衣服，出席一些宴会，和各种身份的人谈笑风生，觥筹交错。
    陇城的人都知道，这个容色娇艳的女人，深得少帅宠爱，督军府大小事务都交由她打理。
    柒月打扮完，正要离开，看见床头柜上放着一个黑色的木匣子。
    她好奇地打开来，里面放着一把银色的勃朗宁手枪。不是厉连城随身的那把，更袖珍小巧，只有四寸大小，适合女人用，也方便隐秘携带。
    这种制式的手枪，西洋也是刚刚出，在国内有价无市，很难买到。
    柒月想起两人在火车上第一次见面，她开口向他索要那把勃朗宁手枪，他浑身带着傲气，十分不愿意。
    当初那个冷漠脸大少爷，舍下面子去购来这把在国内罕有的手枪，偷偷放在她的床头。
    柒月拿起那把袖珍手枪，对着对面的白墙，做了一个瞄准的姿势。
    “砰！”她嘴里模仿开枪的声音，眼眸弯弯，粲然一笑。
    傍晚，柒月从医药工厂回来，厉连城已经在客厅里等着她了。
    他坐在沙发上，把她揽进自己怀里，略低了头，薄唇贴着她的耳垂，问：“我给你的枪，喜不喜欢？”
    他的温热气息，喷在她耳朵上，一阵酥麻。
    柒月仰起头，亲了亲他的脸，说：“喜欢。”
    厉连城清了清嗓子，说：“这把勃朗宁手枪，是给你防身用的。他们既然已经对我下黑手，便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有下一步行动。我倒不怕，从小练习枪法，功夫也不差，身边还有很多警卫。我就怕他们对付你。”
    柒月睨了他一眼，娇笑着问：“厉少帅，你忘了你当初说过的话了？你即使给了我枪，我也不会用。”
    厉连城想起两人初次相见的情景，有些尴尬，怔了半天，才说：“你不会用，我可以教你。”
    “多谢，我会开枪。”说完，柒月踩着高跟鞋，浅紫色旗袍裹着窈窕的身子，袅袅地上楼去。
    徒留厉连城在原地，发了好一会儿呆。
    他不相信柒月会开枪，她这样一个娇娇柔柔的女孩儿，连枪都鲜少摸过，又如何懂用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