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钰那话,实在是没有一丝一毫怨怼的语气,还是被不轻不重的挑了错处。
琉钰顿时背后一麻,一抬眼,便对上夫人冰凉的目光。
“奴婢不敢。”
灵扬看着她笑了笑,又望向一边的青夏:“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不该差人去叫你们?”
意识到话是问自己,青夏微上前一步,回话道:“奴婢和琉钰绝无此意,只是觉得此次能回来,皆是因为夫人宽厚,想着无论如何都要收拾干净来见夫人,不算错了规矩,此番风尘仆仆,仪容不整,只怕叫夫人看着笑话。”
灵扬撑着下巴看她,从头打量到脚,哼笑一声:“你这人说话圆滑,若是我身边的婢女,定会留有重用,可惜呀……不过,来日方长,以后相处起来的日子只会更多。”
青夏抿唇微笑,道:“夫人为郡主,如今又是体面尊贵的世子妃殿下,身边伺候的都是精细精巧的人,无论如何都轮不到奴婢这个粗鲁之女,方才来时还说呢,去传话的这个姐姐定然是少在夫人身边伺候的。”
原本非芸还偷笑着,一见郡主对他们的态度,就知道这两人在这后院里得不了脸面,也掀不起风浪,郡主不喜欢的人,就是大家都不喜欢的人,一无身份,二无本事,虽说是接回来了,不过是两个没脸没皮的丫头,如何怠慢都使得。
可却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这个女人居然还敢扯自己的事情。
而郡主也只是“哦”了一声,看那样子并不是像会为了自己说话。
“何以见得?”
在琉钰担忧的目光中,青夏毫不畏惧,说道:“众所周知,郡主乃是城阳王嫡女,无论规矩,礼节,都是比着宫中的公主教的,身边伺候的,也都是堪比宫中的嬷嬷宫女一般的人物,可这位姐姐……”
灵扬看她胆子如此大,竟也不恼,她虽然不喜欢下自己面子的人,可却也欣赏在逆境之中,还敢攀爬而上的人。
今日的情况,明眼人都可知道,对她们是不利的,少说少错,可她偏偏翻出来说,看着倒是无所畏惧了。
“你直说就是。”
“这位姐姐倒是泼辣的很,走到哪里都觉得自己是代表了郡主的体面,奴婢觉得不妥,哪有丫鬟能代替主子体面的。”
非芸腿一软,没想到她真给说出来了,忙上前两步,跪倒在地,呼吸都紧促了起来。
“奴婢不敢!都是这见……”
“印婆婆,带她下去管教。”灵扬打断了她的话,印婆婆便与息华将她堵了嘴拖了出去。
屋里一下子就安静了,落针可闻。
灵扬轻轻一笑:“这些个婢子给点儿颜面就敢蹬鼻子上脸,你说的不错,行走在外,我就是我,谁也代替不了我的面子。”
青夏低下头去,忙道:“奴婢实在是为了夫人的面子着想,不成想竟叫这位姐姐吃苦了。”
灵扬睨了她一眼,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无甚所谓,只是看她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深意。
如此看来,倒不是一个只知隐忍退让的脓包,有点儿脾气最好,最怕的就是那没有声响的狗,突然咬上来毫无预兆。
赏了两支钗子,才将她们打发了去。
看着她们离去,息华轻声问道:“夫人原本并不打算赏她们什么。”
灵扬并不在意,那样的钗子要一箩筐她也有,不过是个不值什么钱的物件,随意赏人,不痛不痒。
“这样才好玩嘛,索性接回来的不是两个闷葫芦,有嘴敢说,倒是比以前有趣了。”
息华迟疑一瞬:“……夫人不恼吗?”
灵扬看了她一眼,虽是笑着,可那笑意未达,眼底看着有几分阴森可怖。
“闷不吭声的小狗最无趣了,要的就是那种逗一逗急得直蹦的小狗,看着才可爱有趣呢。”
息华跟着笑了一下,亦笑不真心。
接下来,灵扬便说起了非芸。
“这个蠢物,知道让她去总会给人不痛快,只是不曾想蠢的这么厉害,连这样个丫头片子都治不过,叫印婆婆随意罚罚就得了,不必上真家伙。”
息华蹙着眉头,劝了句:“非芸这个丫头实在有些胆大妄为,胡作非为了,倒不如趁这个机会,好好搓一下她的性子,也好过将来她在外头给夫人惹是生非。”
灵扬想了想,只丢下句:“你们看着办吧,这些都是小事。”
息华忧心忡忡,见夫人这般不在意,那满心满眼都是狩猎到猎物的目光,可想她如今是想到法子对付那两个姑娘,根本不想着如何管好屋里的人了。
……
走出了二里地,四下无人了,琉钰才敢说话。
“青夏,你这胆子是越发大了,什么话都敢说啊!不过……真是解气!”
难怪她能办大事,当初那么多姑娘里头,琉钰一直觉得自己是那个有成算有想法的,只是青夏后来居上,将她顶了下去,心中愤恨过不平过,也曾想过为自己再争一把,可如今看来,她能得这一切,还真就是人家的本事,那样的情况下还敢开腔说叫夫人院里的人,也真是不怕挨罚穿小鞋了。
青夏的脸色并没有因为方才搬回一城而惬意,她深吸了口气,转头看向琉钰,说道:“你知道她刚才那是什么眼神吗?”
“笑的虚假喽,反正我看着她都觉得害怕,当初竟然还想着在这院子里争下一席之地,将来争宠,稳固地位,再生下一儿半女,早知道郡主是这样的夫人,我做梦都要告诉过去的自己,千万不要痴心妄想,早早收心就是。”
青夏沉了口气,面对她的胡言乱语早就已经习惯了。
方才郡主看自己的眼神,青夏曾经见到过,那就是看到猎物的眼神,不屑但兴奋。
曾经,大爷的眼里就是如此,想要驯服一个人,使其服软的时候,就会露出那种饶有兴致的目光。
“青夏?青夏!你在想什么呢?”
青夏摇摇头,加快了脚步,引的琉钰也跟着上来,一路路过满梨阁都没进去,她还有话想问青夏。
青夏仿佛知道她想问什么,停了脚步,看她冻得脸鼻通红,轻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必跟着我回去了,这么冷的天,你也要早点回去休息,我就在这儿告诉你。”
琉钰吸了吸鼻子,连忙点头。
“方才并不是我胆大妄为,我只是不想一回来就叫人彻底的踩在脚底,你我虽是奴婢,有些场合轮不到我们开口,可也不能没了一点脾气,叫人随便揉捏,今日,随便找一个人来就可以对我们挑鼻子捏眼睛,那以后在这里你我就真的过不出日子来了。”
琉钰听得愣住:“你是为了我们两个人在树立威信。”
青夏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在夫人面前,你我能有什么威信?不过是打草惊蛇,想看看这蛇究竟长什么样子,她若今天将我一通发作也就好了,可她……”话音微顿,青夏举起手中的钗子,接着道:“夫人的赏赐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我知道。”
“琉钰,索性我也将话与你说明白一些,她大约是冲着我来的,有些时候,你能避则避。”
说罢,青夏笑了笑,转身走。
琉钰呆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