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夜，总会过去。
    该来的逃不掉。
    翌日。
    天微微亮。
    李达康终于醒了。
    睡了一夜，他的疲惫似乎没有任何缓解，眼白中的血丝，也更多了。
    相反，一夜未睡的白小萍，气色却很好，精神也不错。
    眺望东边第一缕阳光，脸上带着红晕。
    “小萍。”
    李达康轻轻喊了一声。
    有些出神。
    白小萍回过头，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你醒了。”
    那模样，根本不像在逃亡。
    “嗯，别耽误时间了，快走吧，一会公安就要追上来了。”
    李达康拍去身上尘土，抓住白小萍的手，就想走。
    白小萍摇摇头。
    “祁同伟给了我们一夜的时间，已经够了。”
    “我也不想再逃亡下去了。”
    “达康，一会儿，你要乖乖的配合我。”
    “只有这样，你才有退路。”
    “其实吧，我这一辈子也不亏，只是对不起你。”
    “对不起家里的老母亲。”
    “也对不起咱们的孩子。”
    “达康，我家在倭国的北海道，有机会，代我回去看看。”
    “谢谢。”
    李达康一头雾水。
    刚想让白小萍不要说胡话，东边的山头上，已经站了一排人。
    武警。
    荷枪实弹的武警。
    李达康嘴巴张张合合，绝望的眼神，开始重新环视四周。
    短短几分钟。
    不止东边的山头，四周都被围起来了。
    在满身肃杀气的军人前，李达康吓到腿软，之前拉住白小萍的手，也赶忙松开。
    就像要撇清某种关系一样。
    下一秒，他的脑袋，就被枪口抵住……
    “出来吧，祁同伟。”
    “再不出来说两句，我一枪崩了李达康这个负心汉。”
    “出来！”
    白小萍一手持枪，一手勒住李达康的脖子，原本平静的脸，变得狰狞。
    直到看见祁同伟。
    “你终于出现了。”
    “嗯。”祁同伟叼着烟，神态放松且自然，“我来了，你怎么说？”
    “你为刀俎，我为鱼肉，应该我问你怎么说才对。”
    “先放了李达康。”
    “放了这个负心汉？”白小萍笑了，“想得美！要不是他一再拦着我，我早就逃出了陕甘，又怎会落到如此田地。”
    说罢，勒住李达康的胳膊更紧了，“祁同伟，让我走，不然……我先宰了他。”
    “呵呵。”祁同伟也笑了，“你是间谍啊，大姐，我让你走，这些武警会让你走吗？省公安厅会让你走吗？国安部会让你走吗？认清现实这么难吗？”
    几个呼吸间，谢必华、薛长风、裴静……依次站了出来。
    尤其是薛长风。
    作为省公安厅一把手，在陕甘地界出现间谍，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如今，就是将功折罪的机会。
    一挥手。
    狙击手已经瞄准，只要命令一到，即刻处理白小萍。
    “束手就擒吧。”
    “哈哈，祁同伟啊，祁同伟，我都不知道该说你什么，我这种身份，束手就擒是死，放手一搏也是死，我为什么要选择前者？”
    “为了肚子的孩子。”祁同伟提高了声音，“根据我们国家的法律，你肚子里的孩子，最少能保你两年。”
    白小萍先是一愣，接着苦涩地摇摇头，“我白小萍就是一个间谍，孩子生下来，也是可怜人，算了……祁同伟，我还是选择后者，放手一搏。”
    “油盐不进。”祁同伟眯起眼，“你以为挟持李达康，就能跑得掉。”
    “不知道，不过可以试一试。”
    下一秒，白小萍把自己的脑袋，微微挪到到李达康的后脑处。
    低语。
    “达康，这是你最后洗白的机会，把握住。”
    “还有，我不后悔认识你。”
    “你一定要好好的。”
    李达康胸腔一涩。
    已然知晓白小萍用意。
    良久之后，大声嘶吼。
    “白小萍，我是眼瞎，才会上了你这个间谍的当，你要还有一点良心，就立刻投降。”
    “祁市长，不用管我，立刻……立刻……击毙这个间谍。”
    说到“击毙”两个字时，李达康的声音中，明显带着颤抖。
    祁同伟没有拆穿他。
    沉默一会，用手指了指白小萍，“听到没，你的老相好，让你投降。”
    “去他妈的老相好。”白小萍侧过头，给狙击手足够的空间，“我再说最后一次，把路让开。”
    狙击手紧张了起来。
    不停向薛长风请示，这是最佳的狙击时刻，是否击毙目标。
    薛长风有些为难。
    因为沙瑞金说过，这场行动，祁同伟是总指挥。
    他不开口，薛长风也不好下命令。
    “祁市长，这么好的机会，你还在等什么？”
    祁同伟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只是觉得……有点难。
    哪里难？又说不清。
    “白小萍……”祁同伟咬着牙，“我知道你想干嘛，可这不是最优的选择。”
    “是不是最优选择，不是你说的算，祁同伟，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就像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一样，如果我们不是对手，或许能成为朋友。”
    “放开李达康，把事情交代清楚，我会给你争取一个自首机会。”
    “好意心领了，可你见过哪个间谍能回头？”白小萍继续道：“让我猜猜，窦虎已经伏法了，对吗？那你又知道他为什么不投降吗？不知道吧？因为，间谍这一行，没有回头路！”
    “现在开始，我只数三个数，三个一到，我就先毙了李达康这个负心汉。”
    “三、二，一！”
    “砰！”
    “砰！”
    白小萍的枪先响起，可……是个空炮弹。
    在她扣动扳机的一瞬间，最近的狙击手，也收到了薛长风的命令。
    子弹穿透了白小萍的眉心。
    鲜血如同一朵温热的玫瑰……四散而开，起了一片血雾。
    李达康回头。
    盯着血泊中的女人，忽然一阵呕心……再用手轻轻一抹，脸上全是血。
    白小萍的血。
    就这样，李达康开始呕吐，不停地吐，仿佛五脏六腑都快被吐了出来。
    也不知吐了多久，感觉后背被被人拍了一下。
    回头。
    是祁同伟意味深长的眸子。
    “给你。”
    祁同伟递来一张纸巾。
    这时，李达康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祁市长，我……”
    “别说了。”祁同伟看了一眼白小萍的尸体，深吸一口气，“等冷静下来，自己去政法部门说清楚。”
    “还能说清楚吗？”
    “不知道。”祁同伟摇了摇头，“李达康……”
    到了口边的话，祁同伟最终也没能说出来。
    就像白小萍说的那样。
    如果，她不是间谍，或许……真能成为朋友。
    对李达康亦是如此。
    祁同伟早就离开了政法部门，站在他的立场，已经失去了判断的能力。
    专业事，还是交给专业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