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法律？
    让坏人不敢作恶。
    让好人挺直脊梁。
    这是祁同伟的理解。
    平心而论，无论站在什么角度，祁同伟都很同情王强。
    可不能理解的是，自己老婆已经被玷污了很多次，为什么不选择拿起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和家人呢？
    一味的忍让有用吗？
    没用。
    或许在王强眼里报警也没用，可他为什么连尝试都不愿意呢？
    再退一万步说，就算报警真没用，可只要有报警记录在，这一次的反杀，祁同伟就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帮王强辩护。
    可偏偏他什么都没做。
    根据以往的案例，王强的行为很难被定性为正当防卫。
    被害人刘津对郝萍的侵犯已经结束，王强怀疑他回到车上拿刀，也是主观上的猜测，当不了证据。
    抛开个人情感不说，在大多数检察官眼里，他就是过激杀人。
    祁同伟头疼。
    王强说他当时不想杀人，只是因为害怕才拿起刀。
    这点，祁同伟相信，可其他检察官不信，人民监督员不信，法学专家不信，人大代表不信，听证会的主持人也不会信。
    要想在听证会上说服所有人，必须拿出更加有力的证据。
    ……
    从看守所出来已经是傍晚。
    祁同伟心里乱糟糟的。
    怎么说呢。
    一个人的心情，会因为周围的人和事物改变。
    比如说，如果和钟小艾待一起，祁同伟能甜蜜一整天。
    可他今天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和王强一家人待一块。
    这一家子苦命人的情绪，在不知不觉中，也感染到了祁同伟。
    见他绷着一个脸，侯亮平小心翼翼问道：“学长，不早了，要不……你请我吃个饭？”
    祁同伟一愣，“我请你吃饭？”
    “对啊！”
    “为什么？”
    “因为我的钱花完了。”
    “你不是刚发了工资吗？”
    “对啊！”侯亮平有些难为情道：“刚发了工资就没了。”
    “钱呢？嫖了吗？”
    “没有，没有。”侯亮平连忙解释，“我看娟娟和郝萍可怜，就把上个月的工资，全捐给了她们母女俩了。”
    “我艹，你有这么高的觉悟？”祁同伟后退一步，“猴子，你要是骗我，别怪学长下手黑。”
    “我对天发誓……”
    “算了，算了。”想到昨儿他给自己买了两条红金陵，祁同伟从口袋掏出了一张百元钞票，“这钱借给你的，省着点花。”
    “谢谢学长。”
    有钱之后，侯亮平喜上眉梢，转头去了小卖部买了一瓶可乐。
    还说要给祁同伟表演一个节目。
    节目名称就叫三十秒一瓶可乐。
    “停停停……猴子，我不想看你表演节目。”
    “那学长想干嘛？”
    “滚，想你滚，越远越好。”
    祁同伟原本心里就烦。
    看见侯亮平更烦。
    好在侯亮平也不是不识趣的主，有钱了，也不粘着祁同伟。
    拿着可乐，挥挥手，走进饭馆。
    开吃。
    看着没心没肺的侯亮平，说实话，祁同伟还真有点羡慕。
    这一世的祁同伟承载了更多。
    压力更大。
    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也没什么胃口，回到宿舍，躺在床上，开始思考。
    思考怎么给王强做无罪辩护。
    也就在这时，电话响了起来。
    顾锦花。
    祁同伟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按下了通话键。
    “顾阿姨。”
    “嗯，下班了吗？”
    “刚回宿舍，躺在床上。”
    “之前听小艾说，你有个案子想和我探讨，是王强的案子吧？”
    “这事您也知道？”祁同伟有些吃惊。
    钟家人果然神通广大。
    “小艾都提了，我当然得提前了解下。”顾锦花也不藏着掖着，轻声问道：“同伟，你想给王强做无罪辩护？”
    “是的。”祁同伟也十分坦诚，“法不能向不法让步，这个案子的前因后果我都了解了，死者是个人渣恶霸，王强的行为在过激杀人和正当防卫之间，如何定性，主要在于开庭前的听证会。”
    “好，这个听证会我会去。”
    “您会来？”
    “我听瞿静春说，你向他申请了这个案子的辩护，我当然得来。”
    祁同伟懂了。
    敢情，顾锦花是来给自己撑场子。
    感动中……
    “同伟，我做检察官很多年，这些年中，我见识了法律不断在完善。王强的案子呢，是个典型，怎么判决，影响甚广，就像你说的那样，法不能向不法让步！至于怎么辩护，你有眉目了吗？”
    眉目？
    祁同伟想了想道：“我觉得最大的问题，就在于王强是个法盲，他的妻子多次被强暴，可一家人都选择了沉默，这是其一。还有第二点，死者刘津被害时，强奸已经结束，就等于终止了犯罪，这时王强出手，比较符合过激杀人！”
    顾锦花沉默半刻，分析道：“第一点，王强是法盲，又害怕被报复，没有报警实属正常，这是可悲行为，不过和案子的本身没有太大关联。想破开这个点，你得调查死者之前的行为。比如有没有从事过黑恶势力？威胁过其他人？如果有……这在听证会上是有力的辩护点。”
    “至于你说的第二点，可以去法医那里找一下死者的验尸报告，这份报告，我了解过，死者刘津一共身中二十六刀，每一刀的伤口都很浅，只有一刀扎到了动脉。这充分说明，王强没有杀心，他所做的，只想保护家人，制止死者继续犯罪。”
    顾锦花简简单单一番话，让祁同伟茅塞顿开。
    最高检常务副检察长果然厉害。
    这两个切入点，都是祁同伟没想到的。
    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顾阿姨，我懂了，谢谢你。”
    “和我还客气什么。”顾锦花笑着道：“还有一个多月就是新年了，要不等放假来京城，和我们一起过年吧。”
    祁同伟顿了一下。
    祁青山走后，他已经孑然一身，在哪过年都一样。
    顾锦花邀请他，肯定也想到这点。
    钟家是真没拿祁同伟当外人。
    害怕他孤单，害怕他冷清，才会有了这个提议。
    “好的，顾阿姨。”祁同伟轻声应道。
    “那就这样说定了。”顾锦花继续道：“下个礼拜二，我会提前去汉东，咱们再把王强的案子复盘一下，争取在听证会上，给他争取到无罪辩护。”
    “好，我知道了。”
    挂掉电话，祁同伟平静很多。
    王强的案子找到了切入点。
    同时，新年里他也不会很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