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月牙湖，已经是下午三点，祁同伟一行人跟着高育良来到了丽阳县政府。
    可能是星期天的缘故，县政府内并没有多少工作人员。
    秘书也不在。
    高育良亲自给几人沏了茶，接着又拨通了孙连城的电话，让他过来一趟。
    “同伟，刚刚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这就是吕州的现状，赵家父子在这地界儿，黑白两道通吃，已然坚如磐石。”
    “他们这么嚣张，就没人向上反应？”陆亦可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当然有人反应，不过有什么用呢？这里是吕州，反应到市里，就被市局压了下来，反应到省里，就被赵立春压了下来！”顿了一下，高育良唏嘘道：“而且，向上反应需要勇气，有些上访者回来时，都是鼻青脸肿，更有甚者落下的终身残疾，久而久之，也没人再敢招惹赵家父子了。”
    这是实话。
    陈岩石也说过，他举报赵立春后，都不敢来吕州了。
    怕什么呢？
    打击报复呗。
    县官不如现管，吕州这地儿，是赵立春的主场，只要他一句话，就能编排个莫须有的罪名，陈岩石都慌，更不要说普通的老百姓。
    半个小时后。
    丽阳县第五规划部主任，孙连城匆匆赶了过来。
    他属于政府对接美食城项目的负责人。
    一见到这么多人，首先愣了一下。
    接着看向高育良，小心翼翼道：“高书记，这么晚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晚吗？”高育良敲了敲桌子，又看向窗外，“孙连城主任，几点了？”
    “四点。”
    “对，现在是夏天，八点才天黑，四点钟看不到星星和月亮，拜托你，有点责任心行不行。”
    孙连城秒懂。
    低着头，委屈道：“高书记，不是我没责任心，可我一个闲人，待在施工现场，完全没有作用，别人看我烦，我看他们也烦……”
    “停停停，我不想听你抱怨。”高育良正色道：“这几位是省检察院的同志，他们有些问题想和你了解。”
    一听到“省检察院”几个字，孙连城咽了咽口水，感觉不太妙。
    不妙归不妙，但也不是很慌。
    怎么说呢。
    他这个人有三“不”！
    不拿，不吃，不贪……说句不好听的，哪怕检查院把他查个底朝天，也是清白的。
    至于懒政，那归纪委管。
    “你好，我是祁同伟，省检察院第三检察部主任。”
    “祁处长，你好，我是孙连城，丽阳县第五规划部主任。”底子干净，说话也硬气。
    “孙主任，听说你负责月牙湖美食城的监工？”
    “是的。”孙连城挠挠头，如实道：“说是监工，也就是做个样子，毕竟那是赵公子的项目。”
    “赵公子？”
    “就是赵瑞龙。”想了想，孙连城又加了一句，“省人民党组副书记、常务副省长赵立春，赵书记的独子。”
    “可我们检察院最近收到了举报信，说美食城的项目，存在暴力拆除，以及黑恶势力介入……孙主任，这些你都知道吗？”
    “我……我……我不清楚。”孙连城结结巴巴，开始慌张。
    “孙主任，配合检察院的工作可不是义务，而是法律条文规定，你若撒谎，可就违法了。”
    这帽子一扣，孙连城直接哆嗦。
    他一个不贪不拿的政府官员，怎么莫名就被扣上违法的帽子呢？
    沉默了一会儿，孙连城又提醒道：“祁处长，月牙湖是赵公子的产业！”
    “你已经说过了。”祁同伟眯起眼，步步紧逼道：“我问的是，美食城的工程项目，有没有违法违规行为？”
    一滴冷汗，顺着孙连城的额头流下。
    不知怎么的，八月的大下午，他感觉后脊背发凉。
    有些事不能说。
    说了，得罪赵家父子。
    不说，就是得罪省检察院。
    就在他进退两难时，高育良的办公电话响了起来。
    “我是县委高育良……”
    “你再说一遍……好，好，你盯着现场。”
    “程度，你是派出所的所长，盯不住也得盯，这是你的职责！”
    “我知道，马上来。”
    挂断电话，高育良看向祁同伟，“出事了。”
    “什么事儿？”
    “派出所刚来电话，说月牙湖的施工现场，打起来了。”
    “谁和谁打？”
    “施工人员和当地的村民，下手很重，已经有人流血了。”想了想，高育良又补充道：“我已经让派出所所长控制局面，他说……可能控制不住。”
    高育良所说的派出所所长，正是程度，正科级干部。
    这样一个科级的干部，在赵瑞龙眼里，其实就和小虾米差不多。
    就现场那些施工人员，都不会把他放在眼里。
    “高老师，事不宜迟，咱们也过去吧。”
    “嗯。”高育良点点头，又看向孙连城，“你监理的项目出事了，你还想置身事外吗？”
    “我、我……”
    “我你x个头！”高育良爆了粗口，“省检察院的人就在这边，你现在就给我表个态，还能不能干？”
    “能干。”孙连城声小如蚊吟。
    “能干那就一起去现场。”高育良继续施压，“孙连城我告诉你，别以为清廉就是一个好官，真正的好官，还得干实事！省检察院这次来人，整治的就是月牙湖美食城，收拾的就是……”
    “你好自为之。”
    高育良话说了一半。
    不过孙连城还是嗅到了异常的味道。
    整治的就是美食城？
    这美食城可是赵公子的。
    难道说……
    一个小时后。
    残阳如血。
    瑞龙工程公司的施工现场，全是手拿钢管的施工人员，密密麻麻，不下百人。
    这些人围了一个圈。
    圈内是以程度为首的派出所民警，以及两个满头是血的少年。
    “民警了不起吗？这两小子敢来施工现场闹事，就是缺修理！今天老子就是要把他们打服，让他们不敢再来。”
    说完，施工方的刀疤脸举起钢管，就想再次施暴。
    程度也慌。
    他把两个少年护在身后，紧张道：“疤脸，你别乱来，这么多民警都在，你想干嘛？”
    “程度，你不就是个派出所所长吗？实话告诉你，我还和市公安局长在一个桌子上吃过饭呢！吓我，你有这资本吗？”
    主人牛逼，养的狗都很嚣张。
    仗着有赵瑞龙撑腰，疤脸根本不把派出所放在眼里，目露凶光，还想继续收拾已经重伤的两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