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昀这会儿眼眶已经红了，哭腔幽怨而悲戚的、一点都不像假哭的哭了起来。
    四十五度仰望天空，伸手拂去眼角几滴几乎不存在的泪痕，
    “我们的贺院长他人美心善、和蔼热忱、温柔体贴、淡泊名利，常常济困扶危、救人于水火……”
    他又长长地吸了吸气，那悲伤那痛楚，真是闻者心疼见者掉泪，“这样的好人，怎么会遭遇这种事？怎么会不长命呢？”
    黎晗：？？？
    她记得她哥之前明明是说，他们的院长禽兽不如、十恶不赦、无恶不作，最后被雷劈死暴毙荒野了。
    是现在这里有外人，他需要维持什么人设吗？
    不应该啊！
    他们兄妹俩不是早就把道德底线什么的，都抛到脑后了吗？还在乎这些吗？
    “不是，这是哪位要死了？”林一航疑惑问道。
    “我哥之前待过的精神病院的院长。”
    黎晗回答完，又觉得不解，“奇怪，你俩不是仇人吗？这是哪出？”
    难道说他们俩的仇是假的？
    只是play中的一环吗？
    是类似于小说里写的那种——白天是针锋相对的死对头、晚上就亲密无间呈负距离？
    黎晗看着她哥这悲伤情绪，这看上去很诡异、但说是演的……也还是很诡异、诡异到让人不相信有人会这么演的悲伤情绪，沉思了片刻。
    好吧，如果她哥是上面那个，她就不介意；
    如果是下面的……emmm
    不行！
    对于妹妹的疑惑，黎昀给的答案是：
    “妹妹，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我说讨厌他，不过只是一些小小的恩怨而已，那毕竟是我们的院长，一日院长百日恩，他现在快死了，我怎么能做到无动于衷呢？”
    “所以现在，我们快走吧，去看看他！不然可能就来不及了。”
    说罢他看向黎灼，“真是不好意思啊堂弟，也不是我们不想和你一起去，但现在你也看到了，我以前的院长都病得快要死了，我们总得先去看看他……”
    “等他走了，吃席的时候你坐主桌。”
    黎昀当然不是想管贺辞那家伙。
    但是现在有个契机，可以不用带着黎灼一起去片场，他不会跟在自己妹妹的旁边了。
    怎么说呢？他还是蛮感谢贺辞的。
    “那是当然！”林一航这点人道主义还是有的，赶紧说，“你们快去吧去吧，冯导那儿我会解释的，麻烦他把试镜时间推迟一会儿。”
    得到允许后，黎昀飞快带着妹妹独自走了。
    开着那辆urus，他一脚油门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几乎是不到十分钟就到达了傅家。
    贺辞前些日子去了北方一座城市会老友，大概是水土不服，他一回来便开始高烧不退，已经好些天了。
    儿子病成这样，葛秀秀这几天也没怎么合眼，寸步不离地守在他的床边。
    对于傅承礼，她是完全没有任何一丝的母爱，现在事实证明他并不是自己生下的孩子，葛秀秀也完全理解从前的自己。
    但是对于贺辞，这个因为他亲爹的失责、导致一出生就和她骨肉分离的孩子，她虽然还是会介意这是傅文荣的骨血，也恨着当年傅文荣和她父亲联手，逼自己嫁人并生下了他，葛秀秀心里也还是会有愧疚和亏欠之意。
    因此，不论是单纯的母爱，还是这些愧悔积累而成的弥补，葛秀秀都做不到在他病成这样后丝毫不在意。
    也是因此，傅文荣终于等到他念念不忘的前妻肯回这个家，处理完了公司的事就马上赶回来，一刻也不离开她身边。
    这不，兄妹俩赶到的时候，这俩前任夫妻正一起坐在床边，见前妻为儿子擦过额头上的汗，傅文荣伸手要去接过她手上的毛巾：
    “我去洗……”
    趁此机会，他触到了葛秀秀的手。
    却被她像对待恶心的臭虫似的甩开了：“别碰我！他还病着呢，我没心思跟你吵架，你别找骂。”
    傅文荣的手僵在了半空，不知所措。
    “秀秀姐……”
    直到黎晗的声音打破尴尬局面。
    抬眼看向他们时，葛秀秀的脸上才重现一丝笑意：
    “哦，你们来了。”
    傅文荣站起身，眉心微蹙着，声音有点冷：“黎大少爷，我想问你个事……”
    “没爱过！”
    黎昀向来擅长抢答。
    都没等到傅文荣问出口，他已经知道对方想问什么并作出回答了。
    “和我妹妹谈恋爱？想都别想。”
    并且补充了一句。
    傅文荣都愣了一会儿：“你……你怎么知道我要问什么？你们俩果然有事儿对不对？”
    说到后面，他的语气已经很不客气，几乎是带着恼怒的质问。
    这是他好不容易找回来的、他和心爱女人的儿子，就算贺辞不总是回到家来，向来心细的傅文荣也已经发现这个儿子不对劲了。
    他对黎昀，好像太过在乎，情愫太异常了点。
    傅文荣也知道黎昀之前在精神病院待过两年多，很难不怀疑是这个病人为了在那种地方过得好一点，用计勾\/引、依附他的儿子。
    黎砚之那个家伙夺走了秀秀的心；现在他的儿子，还要来害自己的儿子吗？傅文荣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对！我们俩有事儿，因为我在精神病院的生活实在是太苦，我受不了了，所以勾\/引他，想以此来得到一些优待和福利。是我把你儿子拐弯，我把你儿子毁了。”
    说到这里，黎昀一双剑眉轻轻一挑，尾梢微翘的桃花眼，一如既往的妖冶，笑意轻佻，让人要么沦陷于他这深情款款，要么震怒于他这玩世不恭和漫不经心。
    很显然，傅文荣就是后者。
    在感觉到这小子好像是在耍他，他心口的怒火越烧越旺。
    偏偏黎昀好像还没发现似的，大笑了一声，继续道：“你不就是想听这些吗？我说给你听！满意了吗大叔？”
    黎昀说罢轻轻一笑，长长的眼睫下是讥讽意味满满的眸光。
    “你……”
    即使是本就要质问他的话，但现在被他完全才猜中并戳穿，傅文荣禁不住的恼羞成怒，倏地变了脸色。
    看穿这个大叔的想法，黎晗也气得不行，刚要反驳时被旁边的葛秀秀抢先一步：
    “你干什么？”
    她斥了一声，抬手把傅文荣推开了点，冷笑道：
    “怎么？你是以为你儿子是万里挑一的？谁都会喜欢吗？你这份自信真是从你自己到你儿子啊！难道不知道光是身上流着你的血，都能让他被女孩子……哪怕是男孩子嫌弃死了，你知道吗？”
    “再说了，他可是我晗晗宝贝的哥哥，喜欢他的人多了去了！之前黎砚之做的那部综艺里面，那个姓沈的小姑娘，不就对他芳心暗许很久了吗？人家漂亮可爱，家世好性格好，不比你儿子强？”
    “如果说他在精神病院的日子不好过，不是还有季鸿风那个二儿子在吗？他当初进精神病院是被他爸妈故意藏起来，在那里完全还是少爷待遇，要什么有什么！黎昀想找人帮忙的话，找他不香吗？”
    傅文荣被她一番话说得面如死灰，比起她在这时候帮着两个外人指责自己，他更心痛的是她对这个他们亲生儿子的看法。
    他呆了好一会儿，最后哑着声音道：“秀秀……我知道你恨我，可你不要这样说这孩子，他听了会很难过的！”
    葛秀秀依然面不改色，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冰：“一个被你和我家那老头子欺骗、逼迫我生下来的孩子，我能在这里照顾他，已经是尽足我的母爱了。”
    她朝着床上探了一眼，又收回眼神，一抹不忍在眼底稍纵即逝：
    “听到又怎么样？这就是我的真实想法，也是他投胎到这个家里来该承受的。”
    “他要恨也应该是恨你这个爹和他那能耐的外公，而不是我！毕竟自始至终都不是我要生的他。”
    “现在我家那老头已经死了，你就应该独自承受他的恨意才对。”
    她每说一个字，傅文荣的唇色就白一分：“葛秀秀，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对自己的儿子都能这么绝情，你还是人吗？”
    他把这个亲生儿子当作自己最后的筹码，能挽这个他最爱的女人的筹码。若阿辞也毫无作用，那就真的一点希望都没了。
    之前秀秀没把傅承礼当儿子看待，傅文荣能理解，他们本就没有血缘关系，他祈祷着尽快找到他的亲生儿子，那个他和秀秀生的孩子。
    好不容易找到了，可儿子不肯认他，秀秀一如既往的坚决不再看他一眼，对这个亲生儿子也没有多少母爱。
    听到这话，葛秀秀再次嗤笑了一声，目光凉凉地扫他：“你第一天认识我的吗？现在才确认我是这样的人？”
    毫无改变的现状，让傅文荣感受到更深更痛苦的绝望。
    他知道，自己早就已经永远失去这个女人了。
    亦或是说，他一生都没有真正追求到过她。
    “咳咳。”
    床上忽然传来一阵咳嗽声。
    已经高烧昏迷了一整晚的贺辞，这会儿终于辗转苏醒，缓缓睁开眼睛。
    “你醒了。”
    看到儿子，傅文荣暂时被转移了注意力，按捺住心口浮动的痛楚，坐到床边问他。
    葛秀秀也眼睫微颤，沉吟片刻，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感觉好点了吗？”
    贺辞看了看眼前的父母，刚要张嘴回答的时候，他注意到了站在不远处的人。
    眼底有微弱的亮光闪过：
    “是在做梦吗？”
    他开口，声音带着病态的沙哑，再不复往日的温柔清润。
    黎昀走过去，抬手就是一下击在他脸上：“清醒点了没有？”
    其他人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这道清脆的声响都已经落下了。
    在傅文荣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他刚想质问黎昀，被一边的葛秀秀眼疾手快地拦住了。
    床上的人在片刻惊怔后，忽然弯唇笑起，一丝血色都不见的脸上，此时竟有几分亮色：
    “你可真仁慈！是听到我要死了……才来这里看看吗？”
    “差不多吧……”黎昀抱臂站在床畔看着他，姿态可悠闲放松，
    “我以为这里有席可以吃就带着妹妹来了，结果到了发现我们来得有点早，主人公都还没咽气呢。”
    “你在胡说些什么。”傅文荣震怒起身，吼道。
    “你喊什么喊。”
    葛秀秀推了他一把，“出去。”
    她鲜少会主动搭理自己的，现在难得一次，傅文荣瞬间把儿子什么的忘脑后了，起身就往门口走，头也不回。
    “晗晗，我们也出去吧，”
    换作平时，黎晗不会拒绝自己老baby的任何要求，但这会儿却并没有立刻跟她走，只是望了她哥一眼，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贺辞。
    似乎是有点不太放心。
    她想起自己上次就是被这个人骗的，害哥哥生她的气。
    这次呢？他会不会是装的？是跟上次一样把她哥骗过来，然后趁机把他酱酱酿酿了？
    直到他她哥睇来一道安抚的眼神，示意她放心，黎晗才动身跟葛秀秀离开。
    葛秀秀帮他们关上了门。
    声音落下的那一刻，黎昀眸色一冷，上前伸手揪住贺辞的衣领子，就把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贺辞还病着，身体虚弱至极，被他猛地拽起来，感觉脑子昏昏沉沉的像团浆糊，让他忍不住轻吟了一声，眉头微蹙。
    “我只问一遍，我妹妹送给我的礼物呢？她送到精神病院的、给我的礼物，在哪里？”黎昀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盯着他的眼神仿佛燃起了火。
    就在前些天他生日晚宴的时候，他拿着妹妹送他的戒指爱不释手，并嘴咧到后耳似的笑着，凡尔赛了一句：
    “真是的，成年人过什么生日！我自己都忘记了，我妹妹还记得呢~”
    黎晗唇边有抹笑一闪而过，故作不在意：
    “想多了，我也是好不容易记住的好吗？以前我不知道你生日的时候，你还在精神病院里，我都没法问，就隔三差五的送个生日礼物，盼着蒙对一次吧。”
    听到妹妹这话的时候，黎昀当即怔愣了片刻。
    在精神病院时，他从未收到过任何东西、哪怕家人一句问候。
    但是妹妹说的给自己送过，就肯定是送过的。
    那么自己为什么会没有收到，就要去问问精神病院的负责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