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晨四点,赵天佑接到临时任务,调配北新军驻扎宛京火车站,负责站台内安保守卫。
国民政府的几大要员陆续进京,越临近迁都日,进京的要员官职越高,地位越重。
宛京火车站现如今只进不出,处处设卡,防护极严。
如此重要的命令发布下来,赵天佑兴奋的找不着北,一大清早,天不亮就带兵进入站台内,严防死守,目视八方。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宛京火车站今天只有一趟来自江宁的列车,车上的人正是沈老爷和沈夫人。
赵天佑站在哨卡,亲眼目睹了一家四口阖家大团圆。
震惊、不解、嫉妒、难堪……
种种情绪汇集缠绕,织出一张密不透气的大网,将他死死裹在其中,几近窒息。
然而这还不算完,沈啸楼旁若无人的与白灵筠耳鬓厮磨,交颈亲热,那场面直接扼住了他的喉咙,掐断了他的喉管。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所谓宛京火车站安保守卫,不过是沈啸楼借机刺激他,挑衅他,激怒他的拙劣手段!
沈啸楼下作无耻他领教了,可白灵筠又是怎么回事?
那样冰魄雪魂,洁身自好,从前手指尖都不肯让他碰一下的人,如今怎会变的如此放浪糟践?
他怎么能这样?他怎么敢这样?
赵天佑兀自沉浸在自己构造出的傻叉世界里无法自拔,殊不知,今日种种,不过是白灵筠迷糊间对死渣男的一句厌恶斥骂。
沈啸楼既然听到了,没理由不帮他的宝贝乖乖实现。
至于手段拙劣,下作无耻什么的。
沈司令过后听说时,冷笑表示:夸的好,继续吧。
沈家二老此次回京是要长久住下的,衣食住行装了整整两个货仓,就这,还有一半没运过来。
黎叔此次没随同进京,就是在江宁准备后续运输事宜。
沈啸楼和白灵筠赶在晚饭前回到家,进了餐厅,看见餐桌上从头到尾摆放着各种类型的盘碗碟盅,二人面面相觑,不敢吭声,默默入座。
沈宿和沈律也被叫了过来一同吃饭。
沈宿一如既往,心无旁骛坐下就是一个豪爽干饭。
倒是沈律,兴致不高,面露愁容,一脸的郁结难解。
饭菜吃到七七八八,厨房来请沈夫人去看甜品。
待沈夫人离开,一桌子爷们儿,除了沈啸楼外,皆松了口气。
沈老爷抚着胸口端杯喝茶。
白灵筠撑的直不起腰瘫进椅背。
沈律坐立难安,欲言又止。
至于没心没肺的空心大萝卜沈宿……
沈啸楼扫了他一眼。
“你松什么气?”
“啊?”
沈宿同样空空的两只眼透露出不解和迷茫,想了想,五指并拢,掌心朝下,做了个气功回收的姿势。
“啊——我吃饱啦——”
众人:“……”
“吃饱滚。”
沈啸楼干脆利落丢下三个字,他们家不欢迎傻子。
“好嘞!”
沈大傻子临走前还不忘往兜里揣俩甜脆大苹果,准备回去跟沈律一人一个,比谁门牙啃皮啃的快。
走了两步,发现沈律没跟上。
一回头,见这小子还坐在餐桌前,一动没动的发着呆。
“干嘛呢兄弟?跟我一起滚啊。”
沈律没好气的抬头瞪他,“智障儿童欢乐多,白少语录诚不欺我。”
瘫在椅子里的白灵筠倏然坐起身。
“倒也不必什么都记进语录里。”
自打《白少语录》在参议院传开,不服输的四盟军也总结出属于他们自己的军用版《白少语录》。
白灵筠借了一本大致看过,里面收录的内容他实在无法形容。
就这么说吧,如果说参议院的语录是他的社死现场,那么四盟军的语录就是在他死后仍遭连环击。
那一个个跟全能大比武似的,专比谁记他说过的话多,连沈宿这不爱看书写字的都破马张飞潦草划拉出半本看不出个数的加密语录来。
这里面,他与沈律接触最多,尤其是在黑省谈判期间,那几日人人都谈的肝火旺盛,好些话都是没经过脑子顺嘴说出来的。
就比如这句“智障儿童欢乐多”,现在让他回想当时是在什么场合下形容谁的,他都脑袋空空,半点想不起来。
沈老爷虽然今日刚刚回京,可对《白少语录》一事也有所耳闻,兴致高昂的正预备详细了解了解,白灵筠马上参破意图转移话题。
“咦?右将军今日是怎么了?遇到什么棘手事情了吗?不如说出来,大家帮忙参谋一二。”
沈律憋憋屈屈了一晚上,等的就是这个台阶,立刻顺势而上。
“我、我想结婚。”向来口齿伶俐,讲八卦不重样的人也有结巴卡顿的一天。
“啥?”
平地一声雷,炸的沈宿一个急刹调头,龙卷风似的重新卷回餐桌前。
“你说啥?”
沈律做了个深呼吸,直直站起来向沈啸楼敬了个军礼。
“报告,我申请结婚,请司令批准!”
沈啸楼淡定如斯,眼皮都没抬。
“准。”
沈律没想到会这么顺利,怔忡片刻。
“司令,您不问问对方是谁吗?”
沈啸楼没作声,反而偏头看向白灵筠。
“你觉得是谁?”
白灵筠想了半天,除了睡觉时间,沈律基本时刻跟在沈啸楼身边,做副官、当司机,偶尔还要兼职守大门,基本没有时间谈恋爱。
诶?等等!
莫非他对象是军营里的?
要是军营里的话,单身未婚的是不少,但能跟沈律搭配在一块的……
白灵筠快速在脑子里使用排除法,排来排去,只剩个爱吃五花三层猪肉片的左都尉赵单羽。
抬眼瞧了瞧沈律,嘴巴刚张开个形状,对方立刻否认。
“不是!不是军中的!”
哦,不是军营里的啊,那就更猜不出来了。
白灵筠用筷子挑起桌上的擦手巾,左右摇晃着向沈啸楼投降。
沈啸楼莞尔一笑,嘴唇蠕动了两下:乖乖。
白灵筠立刻收回视线,摆正筷枕,端杯喝水,不断擦手,把自己忙活的不行。
沈律本来心跳挺快,挺紧张的,看到这一幕,感觉心脏停止了跳动,尸体凉凉的,走的很安详。
沈老爷重重清着嗓子提醒儿子,虽然家里没外人,但也得注意场合,别跟草原上的公豹子过春天似的,一走一过都带骚。
转个头的瞬间,沈啸楼生动表演了一场“笑容消失术”。
沈律脊背一震,不敢再东想西想,静候沈啸楼开口。
“你的结婚申请,我批准。”
沈律下颚绷紧,继续等待着下面的“但是”。
修长的指尖弹了下手边的酒杯,伴随着那声瓷器脆响。
沈啸楼幽幽说道:“他可以是军中人,比如军医,也可以是军中鬼,比如——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