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九梅向来懂得人情世故,擅长处理行业内外的这些关系往来,改戏不成,情分还是要维护的。
至于杨南甘,不管出于哪方面原因,此次没帮上忙,心中多少有些过意不去,遂面对邀请时欣然答应。
梅九梅莞尔一笑,复又转头委婉的请白灵筠。
“师哥上次送的冰酒还没开封,七十五块大洋一瓶呢,要不要今日开了尝尝?”
七十五一瓶的冰酒?
白灵筠想了半天才慢半拍的一拍脑瓜门,啊,想起来了。
当初他请温瑞云和贺启明吃饭,临走前在饭馆厕所外遇见了景南逢和那妖里妖气,一身软骨病还要请人去家中喝酒的野男人。
然后脑子一热,差戴沛川去洋行买了瓶最贵的冰酒给梅九梅送去,为此,他还心绞痛了许久来着。
摸着鼻子哈哈干笑两声,“行啊,你做东,听你的。”
饭馆还是选的五牌楼煌鼎记,位置也还是三楼高端雅致的包间,唯独不同的是,走廊里的寒梅换成了西府海棠。
海棠香味浓郁,甜中带苦,与梅花的凌冽冷香截然不同,正值春暖花开之际,恰逢其境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端看如此细节,煌鼎记作为新秀能够在一众老字号扎堆的饭馆之中脱颖而出,必然是有其成功原因的,难怪梅九梅三番两次光顾这里。
梅九梅落到后方,低声对白灵筠解释道:“我在煌鼎记有些股份,平日在此请客招待,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
白灵筠不动声色的偏头打量他,这也算与许棹合作多年的福利吗?
梅九梅耸耸肩,福利算不上,但在京城这寸土寸金的地方,干什么不都得讲究个借势吗,借一借许四公子的名号,有时候还是挺管用的。
师兄弟二人的神交越发默契精准,无需言语,眼波流转间便完成了一次交流。
杜鸣悦在后面看的眼气,故意快走两步,气哼哼的挤进两人中间,双臂一捞,左一个右一个挎进臂弯里。
皮笑肉不笑的瞪视白灵筠,“师兄,咱们一道走。”
白灵筠反手从杜鸣悦臂弯里抽出来,快速抬起胳膊圈上他的脖子,用力往下一按。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将那颗傻呆呆的狍子脑袋夹在了腋下。
哼笑道:“成啊,师兄搂着你走。”
杜鸣悦本就比白灵筠身量高,现下被夹着脖子一路疾走,只能躬身弯腰,曲腿撅腚,嗷嗷嚎叫。
“嗳?哎呀!你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
走廊空间有限,杨南甘配合的侧身将路让开。
年过花甲也忍不住好奇八卦,笑着与梅九梅打趣。
“究竟是谁在乱传你们春合堂师兄弟关系不合?瞧这,多兄友弟恭啊。”
梅九梅思量半晌,一言不合就动手的兄友?骂骂咧咧叫大名的弟恭?
这可让他如何作答?
杨南甘尴尬的咳嗽一声,对着前方一个胳膊肘使劲往里勒,一个脚底板趔趔趄趄险些跪地的二人尽力往回圆。
“就也挺……手足情深的吧……”
梅九梅配合的点头,“是呢。”
手足情深不深他是没瞧出来,手足相搏倒是表现的挺淋漓尽致。
——
“大公子,督军传来消息,刘督军后日抵达宛京,届时还需公子您辛苦辛苦,亲自迎一迎刘督军,以表咱们晋西对豫西的重视。”
郑建琛面露不爽,一个连自家军饷都保不住的废物督军,有什么脸面让他以表重视?
见郑建琛不作声,赵天佑向坐在一旁的美艳女子使了个眼色。
女子脸上快速闪过一抹不情愿,放下筷子,调整好笑容,舞动着纤纤玉手给郑建琛斟了一杯酒。
“大公子,宛京这般热闹,咱们不妨借此机会多住些时日?”
郑建琛仍旧阴沉着脸,美人敬的酒也一碰不碰。
“宛京有什么好?哪比得上晋西?”
他不喜欢宛京,若不是父亲身体抱恙无法参加迁都宴,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来的。
说罢,眼睛一横,捏住身旁女子的下巴,语气森森的警告,“你既跟了我,就安分守己些,忘掉你那些勾栏做派!”
女子垂下眼,诺诺答道:“是……”
“白八喜!你快给我松手!再不松开我可不客气了——”
门外嘈杂的声音令郑建琛皱起眉头。
“何人如此吵闹?”
赵天佑朝身后打了个手势,卫兵立刻转身出门查看,片刻后,回来禀报。
“回大公子,是春合堂和剧评社的人。”
听说是下九流的戏子,郑建琛心中的不爽又加一分,挥手推翻酒杯,酒水洒在红木桌面上向四处蔓延开来。
起身弹了弹衣角,鄙夷斥骂。
“什么三教九流都能来这吃饭?真他妈晦气。”
赵天佑听到“春合堂”三个字,眉心一跳,又见郑建琛迈步往外走,连忙跟上。
“大公子要回去休息吗?属下去备车。”
郑建琛慢下脚步,斜眼睨着赵天佑。
“早闻春合堂大名,今日可巧,且去会上一会,赵参领也一起来吧。”
说罢,推门而出,径直朝声音传出的方向走去。
杜鸣悦被白灵筠夹了一路脑袋,气的眼睛通红,一进包间便挣开钳制,撸胳膊挽袖子,一副大施拳脚的架势。
白灵筠两脚错开,做出防御姿势。
他见过傻孢子打柴红玉,跟头老黄牛似的,没有任何技巧,全靠头铁硬莽,毫无章法的打架方式,他不得不防。
“衣衫不整,头发凌乱,成什么样子?”
梅九梅边说边从后面走进来,扔给杜鸣悦一个白眼,“不敬师兄,挑衅同门,还想关禁闭吗?”
“禁闭”二字一出口,杜鸣悦犹如泄了气的皮球,鼓起的胸膛当即瘪了下去。
白灵筠眉梢微扬,哦?这么管用,看来傻狍子师弟没少被关啊。
硬来不成,又忍不下心中恶气,杜鸣悦眼珠子一转,立刻改变策略。
委委屈屈蹭到梅九梅身边,巴巴的诉苦告状。
“师兄,他欺负我,七尺男儿怎可受夹头之辱,你可得为我做主啊!”
哦哟,头铁老黄牛秒变可怜小喵咪?
白灵筠啧啧称奇,禁闭没白关啊,脑子比先前活络多了呢。
梅九梅嫌弃的推开杜鸣悦,引杨南甘坐上主位。
杨南甘看戏看的乐呵,忍不住跟着挑事。
“师弟都委屈到告状了,师兄的师兄怎么说?”
作为师兄的师兄,在能屈能伸这条路上,白灵筠自然不能落后。
腰身一软,脑袋一歪,抱着梅九梅的胳膊演起来。
“师弟,先撩者贱,端方做人怎可蒙受不白之冤,你快说句公道话啊——”
嘭!
雕花木门从外面被大力推开,门板撞到墙壁上弹出一声脆响。
赵天佑面容扭曲立在门外,声音颤抖不敢置信。
“你、你哪里学得这般、这般秽言污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