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魔王凝视着天明，悠悠开口：“这么多年浑浑噩噩，有些事我已然看透。”
“你也怕，过得并不痛快。”
此言一出，犹如利箭直戳天明心底。
天明沉声道：“牛魔王，你不必担忧。”
“如今你重展实力，天庭必不会善罢甘休，很快就会派人前来。”
牛魔王长叹一声：“好男儿死则死矣，只恐连累家人，若你方便，带我的妻儿一同逃离吧。”
正说着，红孩儿挣扎着爬起身来。
“大仇不报，何来修行？把那东西给我！”
红孩儿声嘶力竭，即便刚刚爬起，心中仍惦记着大圣根器。
未等天明回应，牛魔王厉声道：“那东西你碰不得。”
知道天明和红孩儿都不会轻易罢休，事已至此，牛魔王索性道出真相。
故事很长，但大多数表面发生的事情世人早已熟知。
当年，孙悟空学艺归来，在傲来国花果山水帘洞与七十二洞妖王结拜，其中最强的七位各自称圣，后世传为“七圣结拜”。
牛魔王，诨号“平天大圣”；蛟魔王，诨号“覆海大圣”；鹏魔王，诨号“混天大圣”；狮驼王，诨号“移山大圣”；猕猴王，诨号“通风大圣”；禺狨王，诨号“驱神大圣”；最后便是齐天大圣孙悟空。
他们的结义惊动天庭，两方人马在花果山上空短兵相接。
那时的牛魔王意气风发，与齐天大圣并肩作战，面对杨戬、哪吒等天庭顶级战力，丝毫不落下风，将天庭众神打得节节败退。
然而，天兵天将无穷无尽，根本杀之不绝。
后来，天真的孙悟空被偷袭，穿了琵琶骨擒拿上天，妖王们四散而逃。
牛魔王回到翠云山，入赘铁扇公主。
可天庭并不打算放过他们。
二人的孩子红孩儿竟是太上老君逼迫铁扇公主饮下子母河水，生下的夜叉族最后血脉。
牛魔王不愿被上苍摆布却又无力反抗，对铁扇公主母子心生芥蒂，一时忿怒难平，又入赘积雷山摩云洞富有的玉面狐狸一家，从此变得懦弱。
当孙悟空历经磨难成为取经人后，再次见到牛魔王，他便深知他们这些人的命运。
昔日兄弟带着天兵天将，打死了他的小妾玉面公主，将红孩儿送给观音做善财童子，盗用铁扇公主的扇子熄灭火焰山大火，迫使牛魔王屈服。
孙悟空说，他们这样的人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得到天庭认可，神仙与妖怪只差一个认证而已。
这一次，牛魔王又信了。
孙悟空取完经反出天庭后，牛魔王站在天庭一方。
他以为抓住孙悟空就能让全家得到天庭认可，哪怕做个小神仙也好。
那场战斗昏天黑地，除了无尽的天兵天将和神仙罗汉，黑熊怪、黄风怪、黄眉、百眼魔君等众妖王皆来助阵。
牛魔王知道他们会胜，孙悟空再厉害也斗不过这么多人，却没想到孙悟空会死。
那猴子明明是刀枪不入水火无情，不生不灭，怎么会死呢？
牛魔王从众妖旁穿过，他看见云层之中，昔日无敌的大圣孙悟空双手抓着金箍棒，艰难的支撑着身体。
牛魔王不可置信地冲过去，搂住倒下的孙悟空。
他的盔甲碎裂，狼狈不堪，胸前一道巨大伤痕，血液涌出染红云彩。
牛魔王这才醒悟，他们兄弟多年有过争斗欢笑，却从未想过让对方死。
他想起孙悟空攻打火焰山时的话。
“你弟，我教训了；你儿，我送人了；今日你婆娘的扇子我也要定了。认师傅，修正果，这是我们的路，长兄还不明白吗？”
他那个所谓的弟弟如意真仙是上天派来监视他的妖仙，红孩儿是他的心病，扇子是先天灵宝！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兄弟一直都是兄弟，从未想过害他，反倒是一路在帮他。
牛魔王明白得太晚，事事皆错，一生凄苦，一无所有！
他甚至未能接住兄弟撒手人寰时的手臂，只有孙悟空的最后一句话在耳边回荡。
“我以为，攒了功德，入了仙班……他们就会放过我们，也会放过你们……原来，我这样的人，独自活着便是罪过……长兄，照顾好妻儿，我死后化成的东西……碰不得……”
故事的最后，杨戬将孙悟空的身体分给了有功的五个妖王。
“熊罴，你戴罪立功，赐眼一对。”
“貂鼠，你替天行道，耳朵拿去。”
“黄眉，你重振旗鼓，鼻子收好。”
“百眼，你忍辱负重，舌头领下。”
“牛魔，你大义灭亲，最是不易，他的身子，留给你了。”
听到此处，天明大受震撼，这和他梦中所听见的如出一辙。
“你也知道我是谁？”
这个问题藏在天明心中许久，终于问了出来。
牛魔王刚想要说，一阵狂风吹起。
风散之后铁扇公主出现在几人面前。
她头发散乱，面容憔悴，一看就是赶了很远的路，吃了很多的苦。
铁扇公主将扇子紧紧扣在胸前，匆匆赶来，向牛魔王行礼：“奴家来迟，大王受苦了。”
“他们……无一人肯来相助……”
牛魔王大手一挥，无奈道：“夫人，罢了。”
如此一来，铁扇公主这才转向天明行礼。
“上仙，万望垂慈，饶我儿性命。”
“这孩子是西方夜叉部族仅剩的血脉，身世凄惨离奇世间罕有，如今已无还手之力。”
“若能放他一条生路，我罗刹女与大力王情愿闭关隐性，虔心修行，同一对儿女，永驻火焰山。”
说着，她的面容已满是绝望之色，向前走了两步，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夫妻两人甘心待他受罚，若上仙不弃，这把宝扇……也一并奉上……”
铁扇公主竟做到如此地步，身为儿子的红孩儿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他念道：“有经处有火，无火处无经，知仇不……”
刚说到此处，天明拿着扇子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他并没有受铁扇公主这一拜，只是快步移到了她身旁，拿走了扇子来到了红孩儿这里。
这世间哪有儿子能够忍受母亲跪在一个陌生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