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雨下了一段时日，
    这山中，一眼望去，已经看不到活木。
    只能从过去的建筑物中取材。
    事情又回到了原点，
    如果不能驱逐这些白蚁，木头被白蚁驻空，
    部落的人不仅会失去躲避酸雨的地方，还没了食物。
    地牢里，陆陆续续又进来二三十人。
    地牢里很黑。
    也很拥挤。
    所有人都很忙碌，陆小草看着忙碌的众人，心里升起了浓浓的悲哀。
    在这样的时候，她会羡慕，
    至少其它人，还在认为自己做的事情有意义的。
    当事情坏到一种境地的时候，
    站在高处的人，会最先感受到，
    千头万绪，一团乱麻的绝望。
    陆小草杀了很多人，
    食物少，人太多了，
    一点滋事就可以成为处死的理由。
    陆小草制定了一个近乎严苛的规则来维持秩序。
    有神女的威慑和带来的信心，部落勉强维持着秩序。
    虔诚的信仰巩固了陆小草治下，
    也让余溪风脚扣出了北方基地。
    余溪风住在地牢的单间里，
    陆小草不会往余溪风这里送草籽，黑面包一类的东西。
    但变异种的肉不好吃，部落培育的蘑菇也不好吃。
    尽管余溪风说了不要，
    每天还是会有食物送来，
    不是陆小草送的，
    是其他人自发地送来。
    甚至每天都会有人过来换上新的。
    有一回余溪风从屋子里走出去，看见上面上了三炷香。
    日子太难过了，总要找寻那么一丝可能活下去。
    余溪风理解……理解不了一点。
    先不论香是从哪里来的。
    这种感觉很难评。
    人还没死，但已经被祭拜上了。
    搬进地牢的第四天，
    余溪风推开门的时候，
    陆小草蹲在门口，她捧着盘子，盘子里是一个蒸熟的土豆。
    “神女。”
    余溪风说：“怎么亲自来了，也不敲门。”
    影子在门口徘徊来徘徊去的。
    陆小草现在应该很忙才对，
    “神女，我，我做不到，”陆小草压低声音，“我们离开这里吧。”
    余溪风挑眉。
    陆小草原本以为，自己做的还挺好的。
    也许过程曲折一点，也许是仰赖神女的帮助。
    但她确确实实做到了，不是吗？
    她是年龄最小的那一个，
    这段时间，她也确实做了一些事。
    她原本想好了，等酸雨过去，蘑菇差不多也养起来了。
    她可以补充部落里流失的人数，
    她可以让人走远一点，
    去找一找远处的资源，去探远方的消息。
    也许可以找到神女需要的玉石。
    弩箭的箭矢还是不太够，她和那个猎户谈过，只要能找来竹子，就能制作竹弩。
    在陆小草的设想里，只要酸雨过去，部落还大有可为。
    陆小草脸色痛苦：“神女，我们……离开这里，带上剩余的食物，也许可以等到酸雨结束。”
    她这么说着，
    说出来的话，却让她自己都喘不过气来。
    余溪风伸手，摸了摸陆小草的头。
    “长高了。”余溪风说。
    “你应该知道，很多人都认为，世界迟早都会毁在天灾之下，极夜过了，还有瘟疫，瘟疫之后，还有酸雨，即便酸雨结束……”余溪风问，“如果酸雨也不是结束呢？”
    为部落做的许多，没有意义。
    带着姐姐和自己这个所谓的神女上路，也是同理。
    陆小草想也没想：“人总是要死的呀。”
    人总是要死的，能多活一点，就多活一点好了。
    余溪风笑起来。
    “那就如你所愿，陆小草，这是最后一次，
    去吧，再办一次祭神会。”
    盘子里的土豆被章秋拿去，加了生菜和煮鸡蛋进去，
    捣烂之后，拌上特制的调料。
    章秋做这个属于心血来潮。
    但是味道确实很不错。
    土豆的绵密感，带着调料的咸鲜味，在口里化开。
    余溪风之前蒸过来不少土豆，
    还是第一次搭配煮鸡蛋和生菜一起吃。
    一碗看起来没有多少，却饱的很快。
    余溪风吃着，心情好了不少。
    这一场祭神会，并不如上一次的规模。
    甚至有一部分人都不太情愿。
    因为这一次的祭神会，并不发食物。
    部落的人个个口干舌燥。
    熬煮出来的水，都拿去灭杀白蚁了，每个人只能分到那么一个杯底。
    还要折腾着起来转圈拜神，
    个个怨气比鬼都重。
    好在仪式依旧办完了。
    幸存者怀抱着那么一丝缥缈的希望，跪拜和祈求依旧真心。
    余溪风听着外面的颂辞，披着雨衣，独自找到了厨房。
    云姐和胖子都避出去了。
    部落里所有的容器，都在这里。
    余溪风不理解那些无谓的信仰。
    是因为，她怀有一种“神又不能当饭吃”的朴素唯物史观。
    如果这个神是自己……
    余溪风在部落里度过了一段还算不错的时光。
    偶有波折，但总体来看，算得上平静。
    他们尊她为神女。
    再显露一次神迹，好像也没什么。
    湖泊里的水从手中倾倒出来。
    装满了整个大锅，还有其它长相参差的桶。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土豆味道不错，就土豆好了。
    余溪风划拉了一下，在厨房里留下了近五十箱的土豆。
    人有点多，大约还是不够，至少得撑到下一批蘑菇成熟。
    余溪风挥手，近七十箱的红薯。
    堆靠在墙壁上，放了整整一间厨房。
    土豆和红薯一直是黑土里的繁殖大户。
    存量喜人。
    黑土地向下的深度几乎看不到尽头，
    随便一扒拉都能拔出一片。
    余溪风找到之前放在房车里的花盆。
    花盆里是黑土，余溪风将这些花盆也留了下来。
    “有水了！”
    “神女赐水！”
    “吃的！土豆，好多！”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传出了消息。
    水很干净，比反复蒸馏过滤的酸雨要干净的多。
    每个人都分到了一整杯水。
    所有人都跪下伏倒在地，拜迎神女的显圣。
    与此同时，一桶接一桶的水被烧开，喷洒在房梁，地上。
    这样的白蚁，居然也是毁灭种。
    湖泊里的水，在驱逐白蚁上，效果好的出奇。
    女人们低着头，在连廊中往返。
    怀里带回潮湿的，去除了白蚁的木头。
    用于培育新一轮的蘑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