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斜，天空飘起了小雪。
    季扶生和林芊语两人走到了山脚下，脚下的小径路线越来越清晰，已经可以看到远处几抹模糊的人物剪影。季扶生的脚步放慢下来，他拉住林芊语的手，谨慎地问：“你妈妈真的很爱你吗？”
    “当然是真的。”林芊语肩上的木棍，陪她走了一路，她一直舍不得丢掉。
    季扶生的脑海闪过机敏的计划：“我们去警察局，就说你跟妈妈走丢了，你让警察叔叔找你妈妈来接我们。”
    林芊语点了点头：“好。”
    往前行进时，林芊语停住了脚步，她望着快要抵达的马路出神。季扶生走了约十米远才发现，回头看着她：“快点过来。”
    她不说话，垂眸凝视小径路面。
    季扶生朝她走去，问她：“你为什么不走了？”
    林芊语思考得认真，她指着前方的道路：“你走吧，我要回去，不然弟弟会死掉的。”
    季扶生赶紧上前抓住她的手，一不小心触碰到她手腕上的伤口，说道：“你真笨，你回去也会死掉的。”
    “爷爷奶奶喜欢弟弟，为了讨他们开心，我们才来西南的。”林芊语的头埋得低低的，“他们不喜欢妈妈，也不喜欢我。”
    季扶生一遍一遍告诉她：“你爸爸死了，妈妈肯定很难过，你要是再死了，你让妈妈怎么办？”
    他想起自己的爸爸妈妈，悄悄抹去眼角的泪水。在林芊语沉默之际，季扶生赶紧拖着她往前走，不让她走回头路。
    只要回到大马路，他们就可以彻底脱离山峦桎梏。
    “我要把你送回去，免得你妈妈伤心。”
    她似乎是妥协了，脚步开始和季扶生以同样的频率往前迈出，她问道：“那你呢？”
    听到这个问题，季扶生的内心咯噔一下，他没有丝毫的沮丧，而是举起手中的树枝指向天际：“我要去浪迹天涯，当一名行侠仗义的大侠客。”
    “可以带上我吗？”
    他回归平静：“很危险的。”
    林芊语嗤之以鼻：“你打架都打不过我，怎么当大侠？”
    这番话，字字句句，直戳季扶生的心窝，他干笑着，没有再回答她。
    林芊语问他：“你家大人呢？”
    “都死了。”
    “你跟我回家吧，我妈妈很好的。如果弟弟没了，你就来当我的弟弟，这样妈妈就不会难过了。”
    “我是哥哥。”
    “可是我没有哥哥。”
    季扶生心生一计，趁机问道：“你弟弟叫什么名字？”
    “弟弟叫……”林芊语略作沉吟，“时语，林时语，爸爸不久前给他取的名字。”
    “现在开始，我就叫林时语，是你的哥哥。”
    “时语是弟弟，不是哥哥。”
    “你怎么这么笨？”
    林芊语不甘示弱，反驳道：“你才笨！”
    当他们走进警察局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变得暗淡下来，雪花像羽毛一样洒落，很快就在街道上堆积起厚厚的一层雪白。
    警察局里的人都在忙碌，似乎没有人察觉到两个衣衫褴褛的小孩的到来。
    他们走到咨询台前，台面的高度比林芊语还要高出半个脑袋，身影在其下显得格外娇小。她将双手贴在大理石面上，踮起脚尖扯着嗓门说：“我叫林芊语，他是哥哥林时语，我们来找妈妈。我们跟她走丢了，她一定很担心我们。”
    警员闻声，从案头的忙碌中抬首，目光定格在露出了半张脸的季扶生身上。她问道：“你妈妈是谁？”
    林芊语使劲探出头来，条理清晰地告知对方：“我妈妈叫夏美娟，她以前是牧城警局里的警察，编号是。我爸爸叫林东海，前几天才跟妈妈来这里，跟着叔叔阿姨们去山里认尸体，我爸爸死了，在山里面……”
    她那因沾到草木汁液而显得乌黑的手指，指向外面下雪的天，她又重复了一遍：“爸爸死了。”她的声音开始哽咽起来，嘴角向下撇，双手紧握成拳，再次低语：“爸爸死了。”
    警员听得一愣一愣的，她的双手轻轻搭在台面上，温柔地俯下身子，查看两人的情况：“小朋友，你先别哭，阿姨会帮你找到妈妈的。”
    “他说下了班要给我买蛋糕的，但是他那天没有回来。”林芊语低垂着脑袋，两颗像珍珠一般的泪水掉落在地板上。
    季扶生正要安慰她，却见她抬手擦去眼泪，像无事发生一般，扯起唇角告诉警员：“麻烦你帮我找妈妈。”
    “小朋友，你别难过啊，阿姨现在就帮你联系妈妈，好不好？”警员招呼来同事，“先带这两个小朋友进去烤烤火。”
    一位略显青涩的年轻警员走了过来，拉着他们二人的手，走进了一间小办公室里。
    林芊语仰头看着警员：“叔叔，我跟哥哥肚子好饿，已经两天没有吃饭了，你能不能帮我们买点饭？等一下妈妈来了，我再让她付钱给你。”
    警员微笑应允：“好，叔叔现在去食堂给你们打饭，你们不可以乱跑，知道吗？”
    林芊语坐得端端正正的，小脸上洋溢着纯真的笑容，用力点了点头。
    男警员前脚刚走，前台那名女警员再次出现在他们面前，她问了一些问题，做了详细的登记后，才离开这里。
    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小孩，室内正中央有一台老式的铁皮烤炉正噼啪作响。没有了大人在旁的拘谨，林芊语这看看那瞧瞧，完全卸下了所有防备，刚刚的乖巧与可爱彻底消失，转而露出其下隐藏的小小叛逆与不羁。
    季扶生注视着她多变的一面，愣怔了一下，心中暗自低语：“更像是个大魔王。”
    等她视察好屋里的一切，她重新坐回到季扶生的身旁，目光呆滞地盯着面前的空白墙壁：“哥哥，不要告诉妈妈我们去了哪里，她会担心的。也不要告诉她，是爷爷带我去山里的。”
    大魔王突然变得黯淡下来，心事重重。
    季扶生转头看向林芊语，淡淡地说：“好。”
    不多时，男警员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两个饭盒，放在桌子上。
    林芊语和季扶生不再克制，立即冲了过去，他们的动作近乎贪婪，肉与菜几乎没有咀嚼就咽下去了。
    看着一旁的警员疑惑皱眉：“慢点吃。”他还想再说点什么，就被同事催促离开了。
    林芊语看似很柔弱，但在食物面前非但不拘小节，反而带着几分孩子气的霸道，毫不客气地从季扶生的饭碗中抢食。
    她边吃边笑，豪言壮志道：“以后跟着我，你就不用担心饿肚子了。”
    季扶生莫名其妙笑了一下，反遭林芊语的呵斥：“你不信吗？”
    “我信。”
    饭饱后，林芊语依偎在季扶生身旁，沉沉睡着了。
    屋里很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风声。警员们都在外忙碌，无暇顾及他们二人。
    季扶生盯着铁皮烤炉中的火光，思考着自己接下来的道路，无尽的思绪与迷茫映照在他的脸上，他也不清楚自己的未来在哪，也许会熬不过这个冬天，冻死在某一处的街头巷尾；又或许，他会沦为不幸的猎物，被人贩子拐卖，打断手脚变成一名乞讨者……
    无论哪种情况，都不会是回到季家。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唯独能护他的，只有一直在国外的爷爷。但季扶生根本无法联系到他，甚至也不清楚，爷爷是否会护着他。